暮色像浸了墨的棉布，一点点漫过黑木部主营的尖顶。远处的丛林里，第十三面归降部落的图腾旗悄悄升起，与汉军的玄色旗帜在晚风中交相辉映——这是最后一块拼图，黑木部的领地已被围得密不透风，像个扎紧了口的布袋。
赵信站在鹰愁涧的峭壁上，手里攥着张牛皮地图，火把的光在图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地图上，代表黑木部的赭石色区域被红、蓝、绿三色线条层层包裹：汉军主力在西，列着铁桶般的方阵；归降的十二个部落分守东、南、北三面，像三只攥紧的拳头；刚归降的藤甲部则扼守着黑木部背后唯一的逃生谷，他们带着特制的藤盾，能挡住滚石与箭雨。
“最后确认一遍。”赵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身边众人耳中。他身边围着各路人马的头领：汉军副将周昂，归降部落联盟首领木坤，藤甲部首领蛮夯，还有手里捧着草药包的青竹部老医婆。
周昂往前一步，手指重重点在地图西侧：“汉军五千人，分三队。左队带攻城锤，负责砸开主营大门；中队持盾列阵，防止黑木部反扑；右队藏在侧翼密林，等他们溃逃时截断退路。”他腰间的环首刀磕在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木坤摸着手臂上的伤疤——那是去年被黑木部的狼骑兵砍的。“东部由我们溪涧部和石耳部负责。”他声音发紧，却透着狠劲，“按说好的，三更天放狼烟为号，我们就拆毁他们的引水渠，让主营里的井水两刻钟内见底。”
“井水一干，他们肯定慌乱。”蛮夯瓮声接话，他赤裸的胳膊上缠着藤甲片，在火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我们藤甲部守着北谷，带了三十架竹制投石机，石头上抹了青竹部的‘烂根药’，砸着就别想再爬起来。”
老医婆颤巍巍打开草药包，里面是些黏糊糊的墨绿色药膏：“青冥液配了新方子，涂在箭头上，中者半个时辰就会浑身发僵，比原来的药效快三成。”她枯瘦的手指捏着片毒藤叶，“只是这药性烈，你们的人也得戴竹手套，千万别沾着皮肤。”
赵信点头，目光扫过每个人：“黑木部主营有三道防线，外围是栅栏，中间是土墙，核心是首领黑煞的石堡。今夜无风，火攻最利——但记住，尽量留活口，尤其是那些被胁迫的小部落族人。”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撞在峭壁上，反弹回来，带着回音。
夜幕完全落定时，各路人马开始移动。丛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却听不到一句说话声——归降部落的人都懂“猎语”，用手势和哨声交流：食指指天是“安全”，握拳敲额是“发现敌人”，拇指朝下则是“准备动手”。
汉军的铁甲在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光，周昂带着左队摸到主营外的栅栏旁，攻城锤被裹了三层麻布，避免碰撞出声。几个溪涧部的青年正趴在引水渠边，手里握着削尖的竹片，只等狼烟起就划破渠壁。
藤甲部的投石机藏在北谷的巨石后，蛮夯蹲在机器旁，给藤甲片上最后一遍桐油。他身边的少年们嚼着野果，眼睛却死死盯着黑木部的岗楼，那里的火把每隔一炷香就会晃动一次——那是岗哨换班的信号。
青竹部的女人们在密林深处熬制药箭，火光被厚厚的树叶挡着，只漏出几缕青烟。老医婆挨个检查箭头，确保每个都涂满药膏：“记住，中了药箭的人要单独捆，他们的血也带毒。”
赵信回到中军帐时，帐外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是斥候发来的信号：黑木部的巡逻队刚过去，下一班要半个时辰后才来。他提笔在布帛上写下最后一道命令，折成小条塞进竹筒，递给身边的传令兵：“告诉各队，寅时三刻准时动手，谁也不许提前。”
传令兵领命离去，帐内只剩下赵信和木坤。木坤突然问：“将军，你说咱们真能赢吗？黑煞的狼骑兵可是出了名的凶。”
赵信看向帐外的星空，北斗星亮得刺眼：“去年你们谁敢想，十二个部落能凑在一起？现在不仅凑在一起了，还能断他的水、堵他的路、用他最怕的毒箭——这就叫合围之势。”他拍了拍木坤的肩膀，“放心，今夜过后，黑木部再也不能欺负任何一个部落了。”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鹰愁涧的峭壁上突然升起一道狼烟，像条灰黑色的龙，直钻进云层里。紧接着，黑木部主营的方向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引水渠被凿穿了。
赵信猛地站起身，腰间的佩剑“噌”地出鞘：“时候到了。”
帐外，汉军的攻城锤开始撞击栅栏，闷响如雷；归降部落的呐喊声从四面涌来，带着积压了多年的愤怒；藤甲部的投石机“嗖嗖”作响，裹着药的石头砸在土墙上，炸开一团团绿雾。
黑木部主营里乱成一团，火把的光四处晃动，夹杂着惊叫声和兵器碰撞的脆响。赵信跨上战马，木坤和蛮夯紧随其后，他们的身后，是连成一片的火把海洋，正朝着同一个目标涌去。
决战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硝烟与草木的气息。赵信握紧缰绳，看着前方跳动的火光，心里清楚：这场仗，不仅是为了夺回土地和粮食，更是要让所有被压迫的部落知道——散沙聚成山，就能砸碎一切坚硬的枷锁。
丛林深处，毒箭划破夜空的尖啸、攻城锤撞击木门的闷响、归降族人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汇成决战前夜最烈的鼓点。黑木部的石堡上，黑煞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而他脚下的土地，正被合围的铁蹄一点点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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