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历三年腊月,南疆的晨雾还带着霜气,番禺城府衙外的鼓声却打破了宁静——三通急鼓,是驿马抵达的信号。赵信披衣起身时,烛火正映着案头那册《南疆舆图并治理成效疏》,装订的红绸在风里轻轻晃动。
“大人,京城来的快马!”亲卫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几乎是撞开了门。只见两名驿卒浑身覆着霜雪,怀里紧紧抱着个鎏金漆盒,盒上“圣旨”二字在晨光里闪着威严的光。
赵信整了整官服,快步迎出。府衙前早已跪满了官吏与各族首领,韦山捧着俚族的蛇纹令牌,瓯越老巫祝攥着药囊,连最腼腆的骆越陶匠都捧着新烧的“楚越交融”陶罐,齐齐望着那方鎏金漆盒,大气不敢出。
驿卒展开圣旨的刹那,檀香混着墨香散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穿透晨雾:“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岭南巡抚赵信,抚边半载,靖百越之乱,通楚越商路,使南疆归心,百姓安业,其功甚伟。特晋爵‘南平侯’,食邑三千户,赏黄金百两、锦缎千匹,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信叩首接旨,额头触地时,能感觉到地面的微凉,心里却像燃着团火。他身后,韦山等人跟着叩首,山呼万岁的声浪里,有人悄悄抹起了眼泪——谁能想到,半年前还在刀兵相向的各族人,此刻会一起向着北方叩拜。
驿卒又取出一叠封赏名册,朗声宣读:“番禺县令周明,协理南疆事务有功,升江州通判;俚族首领韦山,率族归附,授‘归义校尉’,赏银五十两;瓯越巫祝,献草药图谱,授‘医官’衔,赐药书一部;骆越陶匠,创新技艺,赏绸缎二十匹……”
读到“山越族长,率部归田,赏耕牛十头”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个曾举着石斧守在山口的汉子,此刻捧着令牌的手都在抖,咧着嘴笑,眼泪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最让人屏息的是最后那份“阵亡将士抚恤名册”。内侍的声音沉了些,念着一个个名字:“伍长李三,战死于青竹江剿匪,赏银百两,子入国子监;士卒王二,护粮途中遇袭身亡,家眷迁楚地安置,免徭役十年……”每念一个,就有亲卫捧着白幡走出,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由其家属接过。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过写着“张五”的白幡,孩子还不懂事,伸手去摸幡上的字,妇人哽咽着别过脸,却把朝廷给的抚恤金紧紧揣在怀里——那是用丈夫的命换来的安稳,也是往后日子的依靠。
圣旨宣读完毕,赵信捧着鎏金圣旨起身,晨光正照在他新换的侯服上,孔雀蓝的绸缎绣着金线祥云,腰间玉带锃亮。韦山凑过来,用袖口擦了擦他肩头的霜,咧嘴笑:“侯爷,咱俚族连夜酿了米酒,今晚可得不醉不归!”
“还有咱瓯越的新药膳,”老巫祝颤巍巍地递过个陶碗,里面盛着炖得软烂的野山参,“补身子的,您可得多吃点。”
赵信笑着应下,目光扫过人群。那些曾经举着竹矛对峙的身影,如今捧着赏赐的绸缎与令牌,脸上是一样的光彩;那些曾为亲人战死流泪的家属,此刻握着抚恤金,眼里虽有哀伤,却多了份踏实。他忽然想起刚到南疆时,夜里总被山上传来的号角惊醒,而现在,能听到的只有学堂里孩子们读“楚越一家”的书声。
午后,封赏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南方军营。
青竹江畔的兵营里,士兵们围着张贴的封赏榜,挤得水泄不通。“快看!赵将军晋侯了!”“咱队的王二,他娘真的被接到楚地了!”“我就说跟着赵将军准没错,这赏下来比往年厚三倍!”
一个瘸腿的老兵用仅剩的手摸着榜上自己的名字——“士卒陈六,负伤不退,赏银二十两”,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去年在剿匪时被砍断了左臂,本以为会被遣回家乡,没想到赵信不仅留他在军营做了伙夫,如今还得了赏。“俺能给娃买新棉袄了!”他抹了把脸,转身往伙房跑,脚步都轻快了些。
军械库里,铁匠们正叮叮当当打着新兵器。听说这次封赏里有“新式铁剑百柄”,特意从楚地调来的铁匠师傅正教百越后生淬火的诀窍。“看清楚了,这火候得像晚霞那样红,淬出来的剑才够硬!”一个后生举着刚打好的剑坯,上面还留着他刻的蛇纹——那是俚族的图腾,也是他对这片土地的念想。
码头更热闹。楚地来的商船上,伙计们正往下搬赏给各族的绸缎,红的像花,蓝的像海。百越的姑娘们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做什么样的衣裳:“我要学楚地的样式,绣上咱们的蛙纹!”“我娘说,得给弟弟做件带虎头的,保平安!”
暮色降临时,番禺城张灯结彩。赵信站在城楼上,看着满城灯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陶笛声——是骆越的调子,却混着楚地的《从军行》旋律。回头一看,竟是那个曾用陶碗砸过他的山越少年,此刻正坐在墙头上,手里的陶笛吹得呜呜咽咽,却格外动人。
“会吹楚地的曲子?”赵信走过去。
少年吓了一跳,差点从墙上摔下来,慌忙点头:“学堂里先生教的,说……说要记住楚越一家。”他挠挠头,“俺哥去年死在战场上,朝廷给的抚恤金,俺娘买了头牛,现在地里的收成够吃了。”
陶笛声又响起,这次更流畅了些,像青竹江的水,把楚地的雄浑和百越的灵动揉在了一起。赵信望着远处各族人围着篝火跳舞的身影——楚地的官吏和百越的首领碰杯,战死士兵的家属被姑娘们拉着转圈,连那个瘸腿老兵都被孩子们缠着,讲战场上的故事。
“侯爷,该去赴宴了!”亲卫来请。
赵信点点头,转身时,看见城楼下的石碑上,新刻的“南疆永固”四个大字,在灯火里闪着光。他知道,这嘉奖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当楚地的绸缎裹住百越的腰身,当百越的米酒醉了楚地的兵卒,当孩子们在学堂里既写楚字又画图腾,这片土地上的荣光,才刚刚绽放。
夜渐深,宴会上的猜拳声、歌声传到很远。韦山举着酒碗,醉醺醺地跟老巫祝碰杯:“你说……明年会不会有更多楚地人来咱这儿?”
老巫祝眯着眼笑:“来呗!咱的药谷能养他们,他们的铁器也能帮咱开荒,多好!”
赵信听着,端起酒杯望向北方。圣旨里那句“南疆安则天下安”,此刻在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三千户的食邑、百两黄金,从来不是赏给他一个人的,而是赏给那些放下刀矛拿起锄头的手,赏给那些把泪水酿成米酒的笑,赏给这片终于在烟火里融成一体的土地。
窗外,陶笛声还在继续,混着远处的鸡鸣,把天,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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