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辰时初刻。
洛阳东市的四座望楼同时敲响了铜锣。锣声浑厚悠长,在清晨的寒气中传出去很远,惊起了屋檐上歇息的寒鸦。
“开市——”
市吏拖长了声音的吆喝从各个街口传来。早已等候在栅栏外的商贩、顾客、脚夫、挑工,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进市门。片刻之间,原本空旷的街道就被人流填满,喧嚣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吱呀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东市占洛阳城东北隅,方九百步,开八门。中央是十字形的通衢大道,道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大道两侧延伸出数十条小巷,巷内摊位密布,货物从最普通的柴米油盐,到来自西域的珍宝香料,应有尽有。
这里是帝国的心脏,也是天下财富流转的枢纽。
“让让!让让!”
几个身穿皂衣、头戴黑帻的市吏推开人群,在十字路口中央搭起一个木台。台高一丈,台上竖起三根旗杆。旗杆光秃秃的,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这是要作甚?”一个卖炭的老汉缩着脖子,好奇地张望。
旁边绸缎铺的伙计探出头来:“听说是朝廷新设的‘市易司’,今日要颁新规。”
“又改规矩?”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嘟囔,“去岁才改了市租算法,今岁又要改?还让不让人活了?”
“少说两句吧你。”绸缎铺伙计压低声音,“没看见台上站着谁?”
木台上,一个四十出头、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髯的男子正负手而立。他穿着深青色官服,外罩一件紫貂皮大氅,腰间佩着银印青绶——这是秩二千石高官的标志。
此人正是新任大司农属官、领洛阳市易司丞,糜竺。
糜竺身后站着两名属吏,一人捧着厚厚一摞文书,一人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台下两侧,各有十名带刀市卒肃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人群。
“肃静——”
一名市吏敲响铜锣,嘈杂的市集渐渐安静下来。数千道目光聚焦在木台上。
糜竺向前一步,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市集中清晰可闻:
“奉天子诏,大司农令:即日起,洛阳东西二市,设‘市易司’,专司市集管理、商贾考绩、物价平准、纠纷裁断诸事。”
人群响起一阵低低的嗡嗡声。
“市易司首令,”糜竺提高声音,“曰‘三色旗制’。”
他转身,从属吏手中接过一面旗帜。旗呈长方形,赤红如血,以锦缎为面,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优”字。旗边镶黑边,旗杆顶端装着一个铜制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此乃红旗。”糜竺将旗展开,高高举起,“凡诚信经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之商户,经市易司核查评定,可授红旗,悬于店铺门前。”
他顿了顿,环视台下:“持红旗者,享三利:一,市租减半;二,官营货栈优先供货;三,朝廷采买优先考虑。”
人群骚动起来。
市租减半!官营货栈优先供货!朝廷采买!
这三条,每一条都是真金白银的好处!尤其第三条——朝廷采买,那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往年都是那些有门路、有背景的大商号才能分一杯羹,如今……只要拿到红旗,就有机会?
“敢问糜司丞,”一个穿着绸袍、头戴进贤冠的中年商人挤到台前,拱手道,“这红旗,如何评定?”
糜竺看了他一眼,认出这是东市最大的粮商,姓张,背后似乎有弘农杨氏的影子。
“张掌柜问得好。”糜竺微微一笑,从另一名属吏手中取过一卷帛书,“《市易司商户考绩细则》在此,稍后会张贴于各市门公示。简言之,考评有三:一曰货品,需有‘物勒工名’,来源清晰,质量达标;二曰价格,需明码标价,不得欺行霸市、囤积居奇;三曰诚信,需交易公平,无欺诈、无短秤、无以次充好。”
张掌柜眉头微皱:“那……由谁来评?”
“市易司设考评吏十人,分巡各市。”糜竺道,“另,每旬会从顾客中随机抽选十人,作为‘市评人’,暗访商户,记录所见。考评吏与市评人之记录,综合评定。”
随机抽选顾客?暗访?
台下商贾们面面相觑。这一招……够狠。这意味着,以往那些只做表面功夫、打点好市吏就能混过去的招数,行不通了。
“那……”张掌柜犹豫了一下,“若是评不上红旗呢?”
糜竺又取出两面旗。
一面黄色,绣着“平”字;一面黑色,绣着“劣”字。
“评不上红旗,可授黄旗。黄旗商户,市租照旧,经营如常,但无优惠。”糜竺声音转冷,“而黑旗……”
他举起那面黑旗,黑色的旗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凡货品低劣、价格欺诈、欺行霸市、恶意竞争、偷税漏税者,一经查实,授黑旗,悬于门前示众。黑旗商户,市租加倍,三年内不得参与朝廷采买,不得从官营货栈进货。情节严重者,逐出市集,永不准入。”
死一般的寂静。
黑旗悬门,那是何等耻辱?在洛阳这等天下首善之区,来往客商如云,谁家门前悬个黑旗,不用三天,全城都会知道。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糜司丞,”张掌柜脸色有些发白,“这……这是不是太严了些?商贾经营,难免有疏失,如此重罚,恐伤商事根本啊。”
“疏失?”糜竺看着他,眼神锐利,“张掌柜,去岁冬,洛阳粮价飞涨,一石粟米从三百钱涨到八百钱,你张家粮铺囤粮三千石,一粒不售,待价而沽——这是疏失?”
张掌柜额头冒汗:“那……那是……”
“今春开市,你店中新到一批蜀锦,以次充好,将二等品标为一等品出售,被顾客发现后还强词夺理——这是疏失?”
“还有上月,你勾结市吏,将西市三家小粮铺逼得关门,低价盘下他们的存货——这还是疏失?”
三问,如三记重锤,砸得张掌柜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台下人群哗然。
这些事,不少人都知道,但以往没人敢说。张家背后有杨家,杨家是四世三公的顶级门阀,谁敢得罪?
可现在,这位糜司丞,当着数千人的面,全抖落出来了。
“张掌柜,”糜竺声音平静,“按新规,你张家粮铺,当授黑旗。但念你是初犯,且去岁朝廷平抑粮价时,你也曾配合售粮,故暂授黄旗,以观后效。”
他从木盒中取出一面黄旗,递给身旁市吏。
“去,挂上。”
市吏接过黄旗,大步走向十字路口东侧——那里是张家粮铺总号所在。三开间的门面,黑底金字的招牌,气派非凡。
黄旗挂上旗杆,在张家招牌旁升起。
风一吹,黄色的旗面展开,“平”字刺眼。
张掌柜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也是怕的。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原本对他恭敬有加、甚至巴结讨好的目光,此刻都变了。变得疏远,变得警惕,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糜竺不再看他,转向台下众人。
“诸位,”他朗声道,“朝廷设市易司,推三色旗制,非为苛待商贾,实为护商、兴商。试想,若市集之中,劣货横行,欺诈遍地,客商不敢来,百姓不敢买,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人群安静下来。
“红旗商户,诚信经营,货真价实,客人买得放心,自然客似云来。生意好了,税自然多了,朝廷有了钱,才能修路、治河、养兵、安民。此乃良性循环。”
糜竺顿了顿,声音愈发诚恳:“陛下有言:商通有无,货殖天下,乃富民强国之道。但商道亦有道,不可无规矩。今日之规,便是立商道之规矩。守规矩者,利国利民,亦利己身;坏规矩者,损人害己,终遭唾弃。”
他拱手,向四方一揖。
“望诸位,好自为之。”
铜锣再次敲响。
市集重新沸腾,但沸腾中,多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东西。
商户们交头接耳,议论着新规;顾客们东张西望,寻找着那些可能最先挂上红旗的店铺;市吏们穿梭于人群,开始张贴告示、登记造册。
而糜竺站在木台上,看着这片喧嚣的海洋,轻轻呼出一口白气。
新政的齿轮,又咬合了一环。
午后,西市。
与东市的规整不同,西市更杂乱,也更鲜活。这里是手工业者和中小商贩的聚集地,铁匠铺、木工作坊、染坊、漆器店、小吃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空气中混杂着煤烟、油漆、食物和汗水的味道。
一家不起眼的绸缎铺里,掌柜孙吉正对着一匹蜀锦发愁。
锦是好锦,云纹芙蓉,色泽鲜亮,触手柔滑。但仔细看,边缘处有几处细微的跳线,还有两个不起眼的小疵点。
若是往日,这点瑕疵不算什么,混在一等品里卖,十个人有九个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了,搪塞几句,打个折,也就过去了。
可今天……
孙吉想起早晨在东市看到的场景。张家粮铺门前那面黄旗,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掌柜的,”伙计凑过来,“这批锦……还按一等品标价吗?”
孙吉没说话,手指摩挲着锦缎上的疵点。
他是小本经营,祖传的铺子,在西市开了三十年。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勉强糊口。这批蜀锦是他押上大半身家进的货,若按一等品卖,能赚三成利;若老老实实标二等品,只能赚一成。
一成利,扣除市租、伙计工钱、日常开销,几乎白干。
“掌柜的,”伙计压低声音,“我听说……市易司的考评吏,主要查东市那些大商铺。咱们西市这种小店,他们未必顾得过来。再说,就算查,咱们打点打点,也就……”
“打点?”孙吉苦笑,“你早晨没看见?那张掌柜背后是杨家,都没用!新来的糜司丞,油盐不进。”
他盯着那匹锦,看了许久许久。
忽然,他站起身。
“拿笔来。”
伙计一愣:“掌柜的,您这是……”
“把这批锦,全部标二等品。”孙吉咬牙,“价格……按二等品的市价标。”
“掌柜的!”伙计急了,“那咱们这趟可就白跑了!说不定还要亏!”
“亏就亏!”孙吉喝道,“总比门口挂黑旗强!你知不知道黑旗意味着什么?那是示众!是羞辱!挂上那东西,咱们孙家铺子三十年的名声就完了!你爹我爹你爷爷我爷爷攒下的这点信誉,就全毁了!”
伙计被吼得不敢说话。
孙吉喘着气,看着满屋的绸缎,眼眶有点发红。
“做生意……”他喃喃道,“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利。你爷爷当年教过我,绸缎铺的生意,靠的是回头客。客人这次买得满意,下次还来;这次被坑了,一辈子都不会再登门。”
他拿起笔,在一张木牌上写下价格:二等蜀锦,每尺二百二十钱。
比一等品便宜八十钱。
“挂出去。”
木牌挂上货架时,孙吉心里在滴血。八十钱一尺,这批锦一共五百尺,那就是四万钱……四万钱啊,够他铺子半年的开销了。
但木牌挂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来了客人。
是个中年妇人,穿着不算华贵但很整洁,带着个丫鬟。她在店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那批标着“二等”的蜀锦上。
“掌柜的,这锦……真是二等品?”妇人摸了摸锦面,有些疑惑,“我看着,跟一等品差不多啊。”
孙吉老实回答:“夫人好眼力。这锦原本是打算作一等品卖的,但边缘有几处跳线,还有两个小疵点。按新规,算二等品。”
“疵点在哪儿?”
孙吉指给她看。那疵点很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妇人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掌柜的实在。”她道,“就冲你这实在,这锦我买了。要十尺,给我闺女做身衣裳。”
“十尺……”孙吉算账,“二两二百钱。”
“给。”妇人爽快地付钱,又道,“对了,掌柜的,你这铺子……还没挂旗吧?”
“还没。”孙吉苦笑,“新规刚出,哪那么快。”
“我看你这铺子,能评红旗。”妇人认真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等我回去,跟我那些姐妹说道说道,让她们都来你这儿买。”
孙吉愣住了。
直到妇人抱着锦缎离开,他还站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掌柜的,”伙计凑过来,小声道,“刚才那位……好像是城东李校尉家的夫人。李校尉,可是在北军当值的,据说很得曹将军赏识。”
孙吉一个激灵。
李校尉的夫人……曹将军……
他忽然想起早晨糜司丞的话:红旗商户,朝廷采买优先考虑。
朝廷采买,不只是大商号的专利。军中的被服、旗帜、营帐,都需要绸缎布匹。若是……
“快!”孙吉猛地转身,“把库房里那批压箱底的苏杭细绢也搬出来!全部重新查验,有瑕疵的一律降等标价!还有,去请个写字先生,咱们要做个‘货品说明’,每匹布哪里好、哪里不足,都写清楚,贴在旁边!”
伙计被他这突然的劲头吓了一跳:“掌柜的,这……这得多大功夫啊?”
“功夫再大也得做!”孙吉眼睛发亮,“你没看见吗?新政之下,老实人,有机会!”
同一时刻,西市另一头的一家铁器铺,正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戏码。
“什么狗屁新规!”
掌柜王魁把市吏刚送来的《商户考绩细则》摔在地上。他是个粗壮的汉子,满脸横肉,左脸有一道刀疤,据说是年轻时跟人抢生意留下的。
“老子在西市卖了二十年铁器,从来都是这个价!爱买买,不买滚!现在弄个什么旗,就想让老子降价?做梦!”
铺子里摆满了农具、菜刀、铁锅。价格确实比别家高出一截,但质量……只能说凑合。刀口容易卷,锄头容易断,但王魁有一批“忠实顾客”——都是附近的地痞无赖,以及一些怕事的小商贩。这些人不敢去别家买,因为会被王魁的人“找麻烦”。
“掌柜的,”一个伙计小心翼翼道,“我听说,东市张家的粮铺,今天被挂了黄旗。张家背后可是杨家,连杨家都……”
“杨家是杨家,老子是老子!”王魁瞪眼,“老子背后也有人!”
他说的“有人”,是西市的一个市吏头目,姓赵,这些年没少收他的好处。有赵市吏罩着,他在西市横行惯了。
“可是……”伙计还想劝。
“可是个屁!”王魁一脚踹翻一个铁桶,“去,告诉老赵,晚上醉仙楼,我请客。再备一份厚礼,给糜司丞送去——他不是喜欢规矩吗?老子就用规矩内的法子,让他知道知道,这西市,谁说了算!”
伙计唯唯诺诺地去了。
王魁坐在柜台后,拿起一把新打的菜刀,用手指试了试刃口。
刃口很钝,切菜都费劲。
但他不在乎。钝又怎样?那些小贩、农户,敢不买吗?不买,他就让人天天去他们摊位上“转转”,看谁还敢来光顾。
这就是他的“生意经”。
窗外,夕阳西下。
西市在暮色中渐渐安静。店铺陆续打烊,摊贩收摊回家,只有几家酒肆还亮着灯,传出划拳行令的声音。
王魁的铺子也关了门。
但他没回家,而是换了身衣服,揣上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从后门溜出去,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小院。
那里,赵市吏正在等他。
醉仙楼,天字号雅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魁已经喝得满面通红,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他搂着赵市吏的肩膀,喷着酒气道:“老赵……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说,这次……这次你得帮我!”
赵市吏五十来岁,瘦削精干,一双小眼睛总是眯着,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道:“王掌柜,不是我不帮你。这次的新规,是糜司丞亲自主抓,天子都盯着。你让我怎么帮?”
“怎么帮?”王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推过去,“这样帮!”
布包打开,里面是十锭黄金,每锭五两,黄澄澄的,在烛光下晃眼。
赵市吏眼皮跳了跳,但没接。
“王掌柜,这要是往常,我收也就收了。”他叹口气,“可今时不同往日。糜司丞是什么人?那是天子亲自提拔的!从一介商贾,直接做到秩二千石,领市易司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魁愣愣地摇头。
“这意味着,天子要用他,来整顿商事!”赵市吏压低声音,“你想想,度田清查土地,是断豪强的根;现在整顿市集,是断商贾里的歪根。这是连环拳,一拳接一拳,要把那些趴在国家身上吸血的蛀虫,全揪出来!”
王魁酒醒了一半:“那……那我……”
“你那些铁器,什么成色,你自己不知道?”赵市吏看着他,“以往你打点我,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现在,市易司的考评吏,不是我的人,是糜司丞直接从大司农衙门调来的!还有那些‘市评人’,随机抽选,我连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打点?”
王魁脸色发白。
“那……那我怎么办?等死?”
“倒也未必。”赵市吏沉吟片刻,“新规刚出,糜司丞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下子管到西市每个角落。你这铺子,先避避风头。”
“怎么避?”
“把价格降下来,降到市价。”赵市吏道,“货品……我知道你库房里有一批好铁,是前年从官营铁坊流出来的,本来打算高价卖给那些豪强私兵。现在拿出来,当普通货卖,先把门面撑过去。”
王魁肉痛:“那批铁……我本来打算……”
“打算什么?现在保命要紧!”赵市吏冷笑,“等这阵风过去,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但眼下,必须忍。”
王魁盯着那包金子,又看看赵市吏,一咬牙。
“行!我听你的!”
赵市吏这才露出笑容,伸手把金锭揽过来。
“这就对了。王掌柜,记住一句话: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得低头。”
王魁闷头喝酒,心里却在滴血。
那批好铁,是他花了大力气弄来的,本来能赚三倍的利。现在要当普通货卖……至少亏一半。
还有降价……他王魁在西市横了二十年,什么时候降过价?
但赵市吏说得对,形势比人强。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张家粮铺门前那面黄旗。
连张家都只能挂黄旗,他王魁……算个屁。
酒劲上来,王魁迷迷糊糊地想,也许……真得改改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
改什么改?他王魁能横行西市二十年,靠的就是狠,就是硬!一时低头可以,但骨子里,不能软!
等这阵风过去……
他眼里闪过一道凶光。
等风过去,那些敢跟他作对的人,一个个收拾!
窗外,更鼓响起。
二更天了。
三日后的清晨,东市。
铜锣照常敲响,市集照常开市。
但今天,十字路口的木台前,围的人格外多。
因为台上升起了一面旗。
红旗。
赤红如血,金线绣着“优”字,在晨光中猎猎飘扬。
旗下,糜竺亲自将一面小号的红旗,交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姓郑,在东市开药铺,开了四十年。铺子不大,名气却不小。因为他家的药,从来真材实料,从不以次充好。遇到穷苦人家看病抓药,常常只收本钱,甚至赊账。
“郑掌柜,”糜竺朗声道,“经市易司考评,并十位市评人暗访,贵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更常行善举,惠及贫苦。特授红旗,以彰其德。”
郑掌柜双手接过红旗,老泪纵横。
“老朽……老朽何德何能……”
“您当得起。”糜竺郑重道,“商道亦是人道。以诚待人,以信立身,便是商道楷模。”
红旗被市吏接过,郑重地悬挂在郑家药铺门前。
那一刻,整条街都安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响起。
不是一个人,不是几个人,是整条街的人,都在鼓掌。那些常来买药的顾客,那些附近的商户,甚至那些路过的人,都在鼓掌。
因为郑掌柜这个人,值得。
红旗在风中飘扬。
郑掌柜站在旗下,看着那面红色,忽然觉得,这四十年坚持的“笨办法”,值了。
而人群中,张家粮铺的张掌柜,远远看着那面红旗,再看看自家门前的黄旗,脸色变幻不定。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咱们张家,能在洛阳立足百年,靠的不是攀附权贵,而是“诚信”二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这两个字忘了呢?
西市,孙吉的绸缎铺。
伙计兴冲冲跑进来:“掌柜的!掌柜的!评上了!咱们评上黄旗了!”
孙吉一愣:“黄旗?”
“对!市吏刚送来的!”伙计举着一面黄色小旗,“说咱们货品标价实在,诚信经营,虽是新规后首批申请,但已达标,先授黄旗。若保持三月,可申请升红旗!”
孙吉接过黄旗,手有些抖。
黄旗……虽然不如红旗,但这是认可!是官府对他“老实做生意”的认可!
“挂上!”他大声道,“挂到最显眼的地方!”
黄旗升起的瞬间,孙吉觉得,早晨那片锦的亏空,好像没那么痛了。
而与此同时,王魁的铁器铺前,一个市吏面无表情地挂上了一面旗。
黑旗。
黑色的旗面,刺眼的“劣”字。
王魁站在铺子里,隔着门板看着那面黑旗,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赵市吏不是说能摆平吗?
不是说避避风头就行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黑旗?!
他猛地拉开门,冲出去,一把揪住那市吏的衣领:“凭什么?!老子已经降价了!老子的货也换了!凭什么给老子黑旗?!”
市吏冷冷看着他:“王掌柜,你铺子里现在摆的货,是没问题。但你库房里,还有三百把劣质锄头、两百把卷刃菜刀,准备趁夜运出城,卖给外县农户——这事,你不知道?”
王魁如遭雷击。
那批货……他藏得那么隐蔽……怎么会……
“市易司有眼线。”市吏掰开他的手,整理衣领,“王掌柜,好自为之。”
黑旗在风中飘荡。
路过的人,指指点点,眼神鄙夷。
王魁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知道,他在西市二十年的“江山”,完了。
彻底完了。
午时,糜竺回到市易司衙门。
衙门是新设的,在东市东北角,原是一座废弃的货栈改建而成。虽然简陋,但五脏俱全。
属吏呈上今日的考评汇总。
东市:授红旗一,黄旗十五,黑旗三。
西市:授红旗零,黄旗二十二,黑旗九。
糜竺看着这些数字,沉默不语。
红旗只有一面,黑旗却有十二面。
这说明,问题远比想象的多。
“司丞,”属吏小心翼翼道,“西市那边……有些商户闹事,说考评不公。尤其是那个王魁,扬言要……”
“要什么?”糜竺抬眼。
“要……要找人……”属吏不敢说下去。
糜竺笑了。
“让他找。”他淡淡道,“本官就在这儿等着。看他能找来谁。”
属吏退下后,糜竺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繁华的市集。
三色旗制,才刚开始。
这只是第一面红旗,第一面黑旗。
未来,还会有更多。
那些隐藏在繁华下的污垢,那些依附在商道上的蛀虫,那些习惯了欺行霸市、以次充好的人,会一个一个被揪出来。
而诚信经营、货真价实的商户,会得到他们应得的奖赏和荣耀。
这就是他要建立的秩序。
商道的秩序。
也是……天下的秩序。
窗外,又有一面新的旗帜在某家店铺前升起。
这次是黄旗。
糜竺看着那面黄色在风中展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任重,道远。
但路,已经开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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