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舰队再次消失，留下的是比奥尔特云寒冰更加刺骨的寂静和无数亟待解答的谜团。
人类残存的舰队悬浮在遍布残骸的战场上，如同刚刚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仍身处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迷局之中。
“金乌”堡垒内部，一间高度隔离的医疗观察室内，林风躺在先进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多种维生和监测仪器。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生物副脑严重透支带来的神经剧痛被强效药剂暂时压制，更严重的，是灵魂层面因强行施展魔法和对抗“先驱者”意志而留下的虚无与疲惫。
雷战站在医疗床前，这位铁血元帅此刻脸上写满了后怕、担忧，以及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审视后的憋屈和焦躁。
苏小婉的全息影像也投射在房间内，她远在后方，眼中含泪，双手紧握，恨不得立刻穿越星空来到丈夫身边。
“‘钥匙’？‘对话资格’？‘投资’？还有那该死的‘收割者’！妈的，这帮藏头露尾的家伙，说话就不能痛快点吗？！”雷战烦躁地来回踱步，声音嘶哑。
林风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却异常清明。他轻轻握了握苏小婉虚拟的手以示安慰，然后看向雷战：“他们在等…等我们主动开口…或者说，等我们证明…我们有能力理解并承受他们将要揭示的真相。”
“证明？老子差点把舰队打光！这还不够证明？！”雷战低吼。
“对高等文明而言…战争的胜负，或许只是…最基本的门槛。”林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他们提到的‘钥匙’…可能是指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指我融合的龙芯。龙芯的知识库…显然触及了某些…宇宙的禁忌。”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主通讯屏突然自主亮起，一段经过复杂加密、但使用了人类可解析基础框架的信息流被发送了过来，附带一个简洁的通讯请求标识——正是“守望者”！
对方竟然直接切入到了“金乌”内部的加密频道！
雷战和林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接进来！”雷战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屏幕闪烁了一下，并未出现任何生物影像，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由无数星辰数据流构成的背景，以及那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合成语音：
“低熵文明。你们…通过了初步评估。拥有…知晓部分真相的…权利。”
声音直接响起，没有任何寒暄。
“你们是谁？”林风率先开口，声音平稳。
“我们…是‘守望者’。亦是…‘延续者’…与‘流亡者’。”合成音回答，“我们源自…一个早已被‘收割’的古老文明…的最后一支火种。我们的使命…是观察…警告…并在可能的范围内…延续文明的…多样性。”
“收割？”雷战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就是你们之前警告的那个？‘先驱者’的主人？”
“ ‘先驱者’…并非主人。”合成音纠正道，语气似乎带上一丝极淡的…蔑视？“它们…是工具。是‘收割者’用于…清扫银河…筛选文明…的…爪牙与镰刀。”
“清扫银河？筛选文明？”林风的心沉了下去，龙芯知识库中那些模糊的、被标记为禁忌的碎片信息开始剧烈翻腾。
“宇宙…并非你们认知的…温暖摇篮。”合成音继续着那令人窒息的叙述，“它存在…某种…底层规律…或机制。我们称之为…‘大过滤器’…或…‘肃正协议’。” “其表现形式…即为‘收割’。周期性发生。目的…清除银河系内…所有达到一定科技水平…可能对宇宙终极平衡…构成‘潜在威胁’的…智慧文明。”
冰冷的语句，却揭示了宇宙最黑暗、最残酷的真相！
雷战听得目瞪口呆，苏小婉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骇然。
“凭什么？！”雷战怒吼道，“谁定的这狗屁规矩？！凭什么决定其他文明的生死？！”
“原因…未知。或许…是避免文明过度发展…耗尽宇宙资源…引发终极热寂。或许…是防止某些危险科技…（如大规模维度操控、因果武器）的扩散…导致宇宙结构崩坏。或许…只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宇宙级生态平衡机制。”
合成音的回答依旧冰冷，“‘收割者’…即是这规则的…执行者。它们…非生物…非机械…更似…一种…现象…或…天灾。”
林风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追问道：“‘先驱者’是它们派来的先锋…那么，‘收割者’本身…何时会到来？”
“ ‘先驱者’大军…只是先遣部队。用于削弱…测试…并标记…值得‘收割’的目标。”合成音答道，
“真正的‘收割者’…其降临…通常伴随…银河系核心的…特定能量潮汐周期。根据我们的观测计算…以及此次‘先驱者’先锋舰队被歼灭…所产生的…巨大能量扰动…”
“它们…已经被惊动。其先锋意识…可能…已在路上。” “时间…不确定。但…不会太久。”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医疗室。
“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对抗它们？！”雷战质问道。
“对抗？”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嘲讽”的语调，
“无数比你们…更古老…更强大的文明…曾尝试对抗。最终…都化为了…宇宙尘埃。”
“我们的文明…也仅能…苟延残喘。通过隐匿…通过牺牲…通过不断迁移。”
“联合？低效且危险。不同文明间…科技树差异…理念冲突…信任缺失…更容易被‘收割者’分化利用。”
“我们…只进行有限度的…观察与…投资。”
“投资…”林风捕捉到了这个词，“所以，你们帮助我们，是因为认为我们…有投资价值？因为龙芯？”
“正确。”合成音承认，“你们的发展路径…（生物机械融合、灵能潜力）…独特且…未被完全记录。尤其是个体‘钥匙’（指林风）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你们成功抵御‘先驱者’先锋…证明了一定的…韧性与潜力。”
“但这…远远不够。面对真正的‘收割者’…你们…依旧脆弱。”
“那我们需要怎么做？！”雷战急切地问道。
“变得更强。”合成音的回答简单而冷酷，“加速你们的‘奇点项目’（指金乌及后续计划）。深化…‘钥匙’的潜能。理解…宇宙的规则…而非盲目对抗。”
“或者…寻找‘方舟’…尽可能保留…文明火种…逃离…这片即将被‘收割’的星域。” “这是…你们仅有的…两条路。”
信息量巨大而骇人，仿佛在人类面前撕开了宇宙温馨表象下那冰冷残酷的黑暗森林法则。
通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雷战和林风都需要时间消化这令人绝望的真相。
“你们…会提供帮助吗？”林风最终问道，声音干涩。
“有限的帮助。”合成音回答，“基于…投资回报率。我们会…共享部分…关于‘先驱者’的…科技弱点分析…以及…‘收割者’的…基础预警数据。”
“作为交换…我们需要…‘钥匙’的…部分非核心研究数据…以及…此星域未来的…开放勘探权。” “这是…交易。”
高等文明的冷漠与算计，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雷战脸色难看，但林风却微微点头：“可以。但数据交换需在严格监管下进行。勘探权不得涉及地球及主要殖民星域。”
“合理。协议…成立。”合成音没有任何犹豫，“数据包…即将传输。警惕…‘叛徒’…它们…无处不在。”
“最后…建议：时间…是你们最稀缺的…资源。” “祝…好运。”
通讯戛然而止，屏幕暗下。一个加密的数据包已经被传输至“金乌”的隔离服务器。
医疗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宇宙的真相，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将刚刚赢得一场惨胜的人类文明，拖入了更加深邃和危险的未知领域。
希望与绝望，从未如此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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