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凌云霄面朝帐篷站着,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拂过。
说实话,他打心底里不愿这样为难一群女兵。
在他观念里,战场就该是男人的事,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该让女兵往前冲。
可这里是训练场。
他比谁都清楚,今天的心软,将来可能就是害了她们。
若是在她们入伍前,他大概会劝:姑娘家当什么兵。但对已经成为战友的她们,他只有一个要求:练好本事,在真正的战场上活下来。
目光透过晃动的门帘,女兵们挣扎起身的模样落进他眼里。凌云霄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可当他的视线移到苏婉宁身上时,却不由得顿住了。
这恢复得……是不是太快了?
刚才明明一副透支到极限的样子,看得他心里都发紧,怎么这会儿动作干脆利落,几乎称得上生龙活虎了?
他带过太多兵,见过无数硬汉在同等强度的透支后是什么状态。
二十分钟?
很多人连坐都坐不稳,得靠人搀扶才能站起来。
可这位代号“扶摇”的排长,简直像只是短暂地歇了口气。
这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呢?
还是……?
凌云霄眯了眯眼,心底掠过一丝罕见的讶异,他的目光恰好迎上正掀开帘子走出来的苏婉宁。
她脸上先前那种濒临虚脱的灰白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润泽的、近乎玉石般的微白。
汗湿的作训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笔挺的轮廓。那双眼睛尤其亮,清澈、沉静,甚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通透。
凌云霄实在想不通。
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干什么不好,非得来当兵,还一门心思往最苦最险的一线扎。
这要是他妹妹,高低得说一顿。
苏婉宁迎着他的视线,利落地抬手敬礼,随即转身开始整队。
很快,她便小跑回来,在他面前立定:
“报告凌队长,木兰排集合完毕!”
声音清亮,中气也足了许多。
凌云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扫向她身后。其余女兵虽然竭力站得笔直,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依然清晰可辨。
对比如此鲜明。
“目标,三号水库。”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
“武装泅渡,往返两公里。”
“现在,出发。”
三号水库静卧在山坳深处,水面是初秋特有的、泛着寒气的深绿色。山风掠过,带起一股湿冷的水汽,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女兵们列队在岸边,望着那一片沉冷的幽绿,不少人下意识地攥紧了作训服。
刚经历完极限越野,全身肌肉又酸又僵,乳酸堆积得仿佛灌了铅。这时候再泡进刺骨的冷水里……
光是想象,就让人头皮发麻。
“检查装具,做好防水。”
周锐在一旁冷声提醒。
“入水即开始计时。超过四十分钟未返回岸边,视为不合格。”
苏婉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本能的抗拒。她迅速检查了背囊和枪械的防水包,确认无误。
体内,那股暖流仿佛感知到了外界的寒意,开始自行加速运转,像一层无形的薄衬,缓缓贴附在皮肤之下。
“全体都有——入水!”
命令落下的瞬间,苏婉宁第一个踏入水中。
“嘶——”
刺骨的冰冷从脚底猛地窜遍全身,冻得她浑身一缩,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水很快漫过腰际,到了胸口。
苏婉宁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股暖流运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
女兵们个个脸色发青,在水里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姿势早已变形,节奏一片混乱,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保持队形!注意呼吸节奏!”
“阿兰,手臂打直!秀英,你换气太快了!”
看着她们的模样,苏婉宁心里很不好受。
等这次训练结束,得让全排把五禽拳的内练抓起来。女兵本就怕冷,再这样硬扛,将来肯定落下一身病根。
任务要完成,身体也得保住。
等演习结束,她得请假去找一趟青松道长,看能不能在五禽戏的基础上,为女兵们量身打造一套更适合的练体拳法。
木兰排先试,如果有效,将来或许能向全军女兵推广。
她向前游动的姿势并不是木兰排最标准的,但胜在节奏稳,划水扎实。
冰冷的湖水不断带走体温,可体内那股暖流又持续补充上来。这一冷一热在她身体里形成奇特的拉锯,反而让她比其他人更清醒,也更有力。
她游在队伍侧前方,一边前进,一边不断观察、调整全队的阵型与节奏。
“何青,跟紧我右翼!童锦,节省体力,注意用腰腿发力!”
远处岸边的高地上,凌云霄举着望远镜,镜头牢牢锁定在水中那道异常沉稳的身影上。
他看见她入水时迅速稳住,划水的频率很快变得连贯有力;更看见她还有余力不断回头,指挥整支队伍……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望远镜的视野里,其他女兵的状态一览无余:挣扎、吃劲、全凭一口气在硬扛。
唯独她不一样。
这绝不是意志力够强就能做到的,这种恢复速度,这种对极端环境的耐受与适应力……
凌云霄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作训参谋低声说道:
“观察记录苏婉宁。重点:入水适应时间、划水效率、指挥行为,以及与其他人员的状态对比。”
“是!”
参谋迅速翻开本子,笔尖沙沙作响。
水面之下,苏婉宁正划开深水,以某种坚定而独特的姿态,引领着她的队伍,朝着水库中央沉稳推进。
湖水冷冽如刀锋,可她身体里,仿佛燃着一簇不灭的的火。
“继续!别停下!”
还有差不多八百米。
后半程,成了纯粹的煎熬。
女兵们体力早已见底,寒意钻进骨头缝里,意志在涣散的边缘来回拉扯。
队伍被拉得很长,却始终没人掉队。有人慢下来时,旁边总会伸来一只手,或递过一个无声的眼神鼓励。
当秦胜男的手终于触到对岸的岩石时,她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拽了上去,随即瘫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连翻身的力气都快没了。
其余人也陆续上岸,姿势各异,却无一例外地瘫倒、蜷缩、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卫生员和保障人员立刻冲了上去,用厚毯子裹住瘫倒的女兵,递上温热的生理盐水和能量棒。
苏婉宁是最后一个上岸的。
她的动作虽也透着疲惫,脚步却很稳。还有余力帮卫生员把童锦用毯子裹紧,又弯腰检查了下秦胜男和李秀英的状态。
甚至……
还给容易喂了水,这才接过自己的毯子,披在肩上。
这一次,苏婉宁的身体没有再出之前那种失控的剧烈颤抖。
她小口喝着温水,目光逐一掠过队员,直到确认每一个人都被妥善照应,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差别,实在太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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