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星雾渐散,只余下石壁星辰结晶的微光与冰玉台散发的清冷。杨小天躺在台上,衣衫被冷汗浸透,呼吸依旧有些粗重,但眼神已无半分迷惘,唯有淬火般的坚定与沉淀后的深邃。心象三关的磨砺,虽不伤肉身,却比任何一场血战都更耗心神,但也让他的道心真正脱胎换骨。
开阳星灵璃静立一旁,月白长裙如流水般垂落,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杨小天,仿佛在评估一件历经锤炼终于显现真容的瑰宝。良久,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道心初定,方堪承载真相之重。”她缓步走到那汪星泉边,素手轻拂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映照着洞顶的微光,“你已知晓,‘启明’尊者乃‘观测者’中之叛逆,坚信‘大寂灭’可逆,遂分裂自身,散落‘逆星核’碎片于诸天,寻求‘变量’。罗天界,便是祂与少数尚存初心的同道,于上一次寂灭潮汐间歇,倾力打造的‘避世之所’与‘希望火种’。”
杨小天微微点头,这些信息,他已从摇光星灵处得知部分。
“然,打造一方能暂时规避‘大寂灭’波及、并能持续培养对抗力量的‘世界’,远非易事。”璃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悠远,“尊者以自身大半本源为基,融合部分‘万道源流’特性,构筑‘罗天之心’作为此界核心与动力源。又以无上神通,点化七处与诸天星辰共鸣的先天星力节点,化为‘七星镇守’——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各司其职,共同维持罗天界运转与屏障。”
“我等七星,与其说是生灵,不如说是尊者意志与罗天规则的延伸,是活着的‘阵眼’与‘守护者’。漫长岁月以来,吾等镇守各方,引导试炼,选拔贤能,默默守护着这片最后的‘净土’。”
说到这里,璃的语气微顿,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然,世间从无永恒不变之净土。‘归寂使徒’——那些沉溺于‘永恒虚无’诱惑的堕落观测者,从未放弃寻找并摧毁罗天界。祂们的侵蚀无孔不入,不仅仅从外部攻击屏障,更擅长从内部……腐化人心,扭曲规则。”
“约莫三千罗天年前,”璃的声音骤然转冷,“变故发生。负责总揽罗天界规则协调、位于中央‘天极峰’的‘天枢’星灵……其核心印记,出现了异常的‘滞涩’与‘偏移’。起初,吾等只以为是漫长镇守导致的自然损耗,或外部压力增大所致。但很快,与‘天枢’联系最为紧密的‘天璇’、‘天玑’两位星灵,也相继传来感应模糊、反馈异常的消息。”
杨小天心中一沉:“天枢……出了问题?被侵蚀了?”
“无法断定。”璃摇了摇头,“‘天枢’乃七星之首,其核心深藏于罗天之心最深处,受层层规则保护,即便同为七星,也无法直接探查其核心状态。但自那时起,罗天界一些原本稳定运行的底层规则,开始出现难以察觉的细微‘迟滞’与‘冗余’。星盟内部,原本清晰高效的指令传递与执行,也逐渐变得……效率低下,甚至出现了一些相互矛盾的命令与资源调派。”
“星盟高层对此讳莫如深,只以‘纪元轮转,规则微调’或‘应对归寂压力,进行战术调整’为由解释。但吾等星灵,与罗天界规则本源相连,能清晰感觉到,那种‘滞涩’与‘偏移’,并非自然调整,更像是一种……缓慢的僵化与定向的引导。”
璃的目光投向洞窟外迷蒙的星雾,仿佛能穿透山岩,看到罗天界那无形的规则网络:“更令人不安的是,自‘天枢’异常后,星盟对‘逆星核’碎片持有者,即‘逆星之子’的态度,变得微妙而复杂。一方面,星盟律法依旧明文规定,需保护、引导具备潜力的竞争者,包括可能出现的‘逆星之子’。另一方面,在实际执行中,对‘逆星之子’的审查、监控、乃至……限制,却暗中加强。墨玄追捕于你,表面依据律法,但其背后,是否有更高层的意志推动?方衍欲行‘星律锁魂’,当真只是他个人激进?”
杨小天回想起在摇光哨所的遭遇,墨玄那看似公正下的不容置疑,方衍毫不掩饰的强制手段,以及星盟修士为逼问线索不惜灭口的狠辣……的确不似单纯的执法严苛。
“您的意思是,星盟高层,或者说至少一部分高层,可能已经被‘归寂使徒’渗透或影响?甚至……‘天枢’的异常就与之有关?”杨小天声音凝重。
“此为最坏之推测,但不得不防。”璃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杨小天,“‘启明’尊者当年设立星盟,本意是代理管理罗天界日常,执行选拔之责。星盟成员来自诸天万界,成分复杂。漫长岁月中,理念分歧、权力更迭、乃至被‘归寂’低语侵蚀,皆有可能。‘天枢’若真出了问题,其对星盟的影响将是根本性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摇光镇守西南,监控‘葬星古漠’一带的规则稳定与‘虚无侵蚀’动向。它最后传来的清晰信息,便是发现了乙三柱源流井的异常侵蚀,以及……星盟内部对该事件不同寻常的‘迟缓’反应与‘矛盾’指令。它怀疑有高层意图掩盖或淡化此事,故在发现你身负‘逆星核’与‘磬’音印记后,不惜耗损最后本源,强行将你送离哨所,并向我发出警示。”
原来摇光星灵耗尽本源送走自己,背后还有这般深意!杨小天心中对那位悲壮的星灵更添敬意与感伤。
“如今摇光已逝,七星缺一,罗天之心平衡已损。”璃的语气带着冰冷的紧迫感,“‘它们’的侵蚀步伐正在加快。乙三柱事件绝非孤立。我镇守此‘隐星山脉’,近来亦察觉到周边星力脉络中,有极其隐晦的‘僵化’与‘污浊’感在蔓延,仿佛有无形之手,在缓慢‘冻结’规则的活性。星盟对此区域的巡查频率与方式,亦与以往不同,更像是在……监控与限制,而非维护。”
她看向杨小天:“你身负‘逆星之子’之责,又已卷入漩涡中心。星盟不会停止追捕,墨玄此番失手,下次来的,可能是更棘手的人物,甚至……持有特殊权限的‘星律裁决者’。‘它们’的‘虚妄之瞳’标记虽被你初步炼化,但只要标记未彻底根除,你便如同黑暗中的明灯,难以长久隐匿。”
杨小天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令人心惊的秘辛与危局,然后抬头,目光锐利:“前辈告知晚辈这些,想必已有计较。晚辈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璃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星引’破碎前,摇光指引你的方向,是何处?”
杨小天回想:“东北方向,具体目标不明。”
“东北……”璃冰蓝色的眼眸中星辉微闪,似在计算推演,“罗天界东北广袤,有‘万道争锋台’更深层入口,有数处古老秘境,亦有……‘玉衡’与‘天权’两位镇守的大致方位。”
她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你之道基与伤势,非短时可复。然局势紧迫,不容久待。我可再助你一次,以‘开阳’星力,结合此地积蓄,为你进行最后一次‘星髓灌体’,可令你肉身伤势尽复,本源恢复七八,稳固半步炼虚之境,并能暂时彻底屏蔽‘虚妄之瞳’标记的远程感应,时限约三十日。”
“三十日内,你必须离开隐星山脉,前往东北方向。首要目标,应是尝试联系‘玉衡’或‘天权’。玉衡镇守东北‘寂雪原’,性情孤高冷漠,但恪守职责,对尊者忠心不二,或可提供庇护与更多信息。天权镇守‘悬空城’,执掌部分罗天界知识传承与信息流通,或许能查明星盟内部更多真相,乃至‘天枢’现状。”
“若无法联系到两位镇守,”璃的语气更显凝重,“你便需依靠自己,深入险境。或进入‘万道争锋台’更深层,那里规则压制更强,或能躲避部分追捕,且可能有尊者遗留的更深层试炼与传承。或……寻找其他‘逆星之子’的踪迹。尊者碎片散落诸天,应不止你一人。集合‘逆星’之力,方有一线生机。”
“记住,”她深深看着杨小天,“三十日后,标记屏蔽失效,‘它们’与星盟的追捕必将卷土重来,且更为猛烈。你必须在这三十日内,尽可能提升实力,获取信息,找到盟友或出路。”
杨小天心中凛然。三十日,听起来不短,但在广袤神秘、危机四伏的罗天界,要达成如此目标,无异于与时间赛跑,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未知险境。
但他没有退缩,重重抱拳:“晚辈明白!多谢前辈指点与相助!”
璃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伸出双手,指尖绽放出璀璨却冰寒的星芒,洞窟四壁的星辰结晶与之呼应,齐齐亮起!那汪星泉更是沸腾起来,精纯至极的冰魄星髓如同被无形之力抽取,化作一道晶莹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然后倒卷而下,将玉台上的杨小天彻底笼罩!
“凝神静气,运转本源,接纳星髓,重塑己身!”
璃清冷的声音在光柱中回荡。
杨小天立刻摒弃杂念,全力运转混沌秩序本源与“磬”音真言。冰寒彻骨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星髓之力,如同九天银河倒灌,冲刷着他每一寸伤损的躯体与魂核……
洞窟内,星辉如昼,气息磅礴。
洞窟外,隐星山脉的星雾无声流转,将一切波动与光芒,尽数掩藏。
三十日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而罗天界的风云,正在这静谧之下,悄然汇聚,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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