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禁城，大明的王爷们为未来的实权封疆而心思浮动、积极谋划之时，帝国南疆之外，那片广阔而危险的海域上，真正的铁血较量早已在波澜之下激烈进行。
郑芝龙的旗舰“定南洋”号，并未在闽安港过多停留，作为全军先锋，已悄然抵达澎湖妈祖庙附近的一处隐蔽锚地。这里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也是此次南征最重要的情报枢纽和前进基地。
巨大的指挥舱内，海图铺满了整张花梨木桌面，上面用朱砂、墨笔细致标注了各方势力的分布、主要航道、暗礁以及推测的敌方据点，细致入微。郑芝龙换下官袍，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箭袖劲装，更显出海枭雄的杀伐决断。他身边围着几名核心将领和负责情报的干员，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大帅，各方眼线最新情报均已汇总确认。”说话的是郑芝龙的情报头子陈泽，此人貌不惊人，肤色黝黑如老农，但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却锐利得能刺穿一切伪装。
他掌管着郑家庞大无比的海上情报网络，这张无形的巨网由商人、渔民、归附的海盗、甚至某些土着部落的核心成员构成，隐秘而高效。
“讲，拣最要紧的说，尤其是吕宋那边。”郑芝龙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海图的吕宋岛区域，声音低沉有力。
“是。”陈泽拿起一根细长的象牙指挥棒，首先点在吕宋岛东北部的卡加延湾一带，“李旦。确认其主力收缩于此，依托茂密雨林、错综河汊和沿岸亲善的土着部落，建立了至少七处隐蔽据点，囤积了大量粮秣、火药和淡水。
其与盘踞马尼拉的西班牙总督达斯马里纳斯往来密切，近半月内就有三次秘密会晤。
西班牙人似已同意先行提供一批新型燧发枪和火药，欲拉拢李旦所部协防马尼拉湾及吕宋北部海岸，但李旦老奸巨猾，态度依旧暧昧，尚未在联合防御条款上用印。”
郑芝龙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李魁奇这老狐狸，是想待价而沽，坐观虎斗，盼着咱们和西班牙人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传令给马尼拉的‘暗桩’，不惜金币，加大力度离间西班牙人和李旦。
把风声放出去，就说朝廷此次天兵南征，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凡阵前倒戈、献城或擒杀贼首者，不仅赦免前罪，更赏金币百枚，银元万枚，或可编入水师授官，或赐南洋肥田百顷。
重点盯住李旦手下那几个掌握实权的大头目，尤其是颜思齐，看看有无缝隙可钻。”
“属下明白，已着最得力的人去办。”陈泽记下，指挥棒移向吕宋以南的一处险要礁盘，“其次，是玳瑁屿，怒涛洞的林啸天部。此股海盗悍勇亡命，但缺乏谋略，仗着礁盘复杂，水道险要，自以为高枕无忧。近来活动明显收敛，似在紧张观望风色。我们已成功用重金（五百银元并许诺事成后给个小官身）策反其内部一名掌管粮草补给的小头目，可随时提供其巢穴内的详细布防图、明暗岗哨位置及关键的淡水补给点。”
“疥癣之疾，徒恃险要。”郑芝龙评价道，“待大军主力至，不必与之过多纠缠。派一支快船分队，由‘凌霄’飞艇引导，远距离以‘霹雳’巨炮覆盖其巢穴洞口及主要泊船水域，断其补给，困守孤岛，再派精锐跳帮队清剿即可。继续对其内部进行分化，悬赏林啸天人头，价码再开高些，提到金币二十枚，活捉加倍！”
“第三股，爪哇海的‘飞鱼帮’。”陈泽的指挥棒指向爪哇海与苏禄海交界的繁忙水道区域，“其名义上的大头领为土着苏哈迪，但实权牢牢握在二当家‘独眼’赵奎手中。此人是曾一本余孽，诡计多端，且极为惜命。
最新线报，赵奎对李旦与西班牙人的紧密勾结颇不以为然，私下曾对心腹抱怨‘与虎谋皮，死无葬身之地’，似有保存实力、另寻出路之意。近来其部下劫掠活动几乎完全停止，行踪诡秘。”
郑芝龙眼中精光一闪：“赵奎？倒是比林啸天之流识时务。这是个难得的突破口。派‘海鹄’（郑氏旗下精通多地方言、善于谈判的秘密信使）去，找最可靠的中间人，安排密会赵奎。
告诉他，若愿弃暗投明，献上爪哇海荷兰人舰队动向、巴达维亚堡垒弱点及周边不服王化土王的详细情报，并配合朝廷水师行动，本帅可既往不咎，并保举他一个水师营官的前程，另赏金币五百，银元五千。若冥顽不灵，待天兵一至，‘飞鱼帮’片板不留，尽数诛灭！”
“是！属下亲自挑选‘海鹄’，今夜即可出发。”陈泽深知策反赵奎若能成功，对瓦解爪哇海周边错综复杂的势力意义重大。
“西夷方面，”郑芝龙的手指重重敲在代表马六甲和巴达维亚（雅加达）的标记上，“葡萄牙人据守马六甲，城坚炮利，但兵力不足，且与柔佛、亚齐等苏丹国矛盾极深，外部压力巨大。
荷兰人在巴达维亚实力最强，舰船精锐，堡垒坚固，是此战心腹大患。对他们，情报工作要做得更深。
不仅要摸清其舰船日常巡逻路线、泊地、堡垒弱点，更要摸清他们与各土王、苏丹的具体关系，寻找可资利用的裂痕。
亚齐素与荷兰有血海深仇，万丹苏丹也对荷兰人的贸易垄断心怀不满，可暗中给予些许金币、军械支持，让他们在后面不断掣肘、骚扰荷兰人。必要时，可许诺将来开放贸易，给予最惠待遇。”
陈泽一一记下，补充道：“大帅，我们伪装成暹罗、阿拉伯商船的侦察船已分别抵达马六甲海峡、巴达维亚外海预设位置。‘凌霄’飞艇的先遣侦察小队也已前出数日，正借助云层掩护，对主要港口、要塞炮台、舰队锚地进行秘密测绘和昼夜监视。预计三日内，第一批精确的布防图、水文资料及敌军活动规律记录即可送回。”
“很好。”郑芝龙终于将目光从巨大的海图上抬起，望向舷窗外浩瀚无垠的南海，目光坚定如磐石，杀意凛然，“南洋这盘乱了百年的棋局，该到了由我大明来收官的时候了。传令各舰，按预定序列，起锚升帆，启航！目标，吕宋外海！”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浪，迅速传遍整个锚地。低沉的海螺号角声穿透海风，庞大的大明南洋远征舰队，如同一条苏醒的东方巨龙，开始调整方向，向着南方那片充满机遇与危险的海域，破浪前行。
而在这支无敌舰队出击之前，无数携带着金币、承诺和死亡威胁的无形触手，早已如同致命的暗流，渗透进南洋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腐蚀着敌人的根基，为即将到来的雷霆万钧之势，铺垫着胜利的道路。
一场决定南海乃至整个东西洋未来数百年命运的历史大幕，正伴随着凛冽的东北季风，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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