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首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保持得极好，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夹克，国字脸，眉毛浓黑，目光沉稳锐利，笑容得体，既有官员的稳重，又不失一种干练的朝气。
他是云州市江州区区长，陈海南。
江州区是云州市委市政府所在地，是绝对的核心区，经济总量占全市近四分之一，陈海南在这个位置上，是名副其实的实权派，前途也被广泛看好。
我对他印象颇深，几年前他在河清县担任县委副书记时，曾到我当时工作的大山镇调研基层党建工作。镇上那份最终得到他点头认可、并作为典型材料上报的汇报，正是我当时在镇党政办熬了几个通宵，反复修改润色出来的。
那时我只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干事，在汇报会上只有远远旁听的份。时移世易，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他，而我也从乡镇来到了县府中枢。
中间一位是云州市国资委主任，赵建国，五十多岁，身材微胖，面色白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慢条斯理，带着国资系统干部特有的那种精细和源于掌控庞大资产的优越感。
右首是云州市委老干部局局长，孙为民，年纪与张中杰相仿，已将近六十岁，总是笑呵呵的，看起来极为亲和热情，主动张罗着茶水。但能在老干部局这个看似清闲、实则关系网络错综复杂、需要极高情商和协调能力的岗位上坐稳一把手，并且能与市里面的老领导保持亲近关系，此人绝不仅仅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陈区长！赵主任！孙局长！”张中杰连忙上前，笑容满面地与三人依次握手，“不好意思，让几位领导久等了！这云州市区变化大，我们河清来的，进了城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司机都绕晕了，耽搁了一会。”
“中杰主任客气了！快请坐！”陈海南笑着回应，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
“陈区长，赵主任，孙局长，这是我女婿，林涛。”张中杰侧身将我让到前面，语气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引以为傲的意味，
“现在在河清县政府政研室工作，担任副主任，这次跟着张红益县长来参会，跑跑腿，学学经验。小林，快问各位领导好。”
我赶紧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声音清晰适中：“陈区长好！赵主任好！孙局长好！我是林涛，请各位领导多指教。”
“哦？政研室副主任？”陈海南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这么年轻就是副科了？还是在县府核心部门，后生可畏啊。”他这话听似随口夸奖，但能从他口中说出，已属不易。
赵建国推了推眼镜，对我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审慎的打量。孙为民则热情地招呼：“小林是吧？快别站着了，坐坐坐！到了这儿就跟到家一样，别拘束！秦老刚才来电话了，路上有点堵，马上就到，让咱们先开始，别等他。”
众人依序落座。陈海南自然坐了主宾位左手，赵建国在右，孙为民挨着赵建国，张中杰坐在陈海南左手边，而我则自觉地坐在了最靠门的下首位置，方便照应酒水和随时服务。
凉菜已经上齐，是些精致的江南小碟。孙为民作为“局内人”兼本次饭局的主要牵线人，主动拿起桌上的五粮液，五粮液在河清县的高端宴请中与茅台分庭抗礼，其浓香口感更受一些老干部青睐。
“咱们先开始，不等秦老了，他特意交代的。来，中杰主任和小林远道而来，咱们先共同举杯，欢迎一下！”
晶莹的酒液注入小巧的玻璃杯，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开。
三杯开场酒下肚，气氛明显活络起来。
话题先从这次市里的两个大会开始，聊了聊会议的规模、议程，以及工作报告里的一些新提法。
陈海南和赵建国都是现任重要岗位的领导，说话既把握分寸，又透露出不少内部人才知晓的细节和风向，让我这个县级小干部听得津津有味，暗自记下。
孙为民善于调节气氛，不时插科打诨，讲讲老干部局的趣事，或者回忆一些云州官场的旧闻，引得大家阵阵笑声。
张中杰则恰到好处地扮演着倾听者和补充者角色，既不抢风头，又能适时接话，显示出深厚的阅历和分寸感。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包厢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老者走了进来，约莫七十岁上下，头发稀疏银白，穿着灰色的中式对襟绸衫，脚上是千层底布鞋，面色红润，眼神温润中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淡泊与通透，又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余韵。
他虽然只是缓步走进，但整个包厢的气氛瞬间为之一肃，连说笑声都低了几分。
“秦老！”“秦老您可算来了！”陈海南、赵建国、孙为民、张中杰几乎同时站起身，脸上露出由衷的尊敬笑容。
我也连忙跟着站起。
这位便是张中杰的老领导，云州市已退休多年的老副市长，秦怀远。
他退休前分管过农林水利、交通运输，在云州深耕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级机关和国企，虽然早已退居二线多年，但影响力犹如古树盘根，深入土壤，是云州政坛一位德高望重、说话依然颇有分量的“老神仙”。
“坐，都坐，站着干什么。”秦怀远声音洪亮，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中气十足的爽朗，他笑着摆摆手，目光扫过全场，在张中杰脸上停留，露出亲切的笑容，“中杰啊，好久不见，精神头还是这么好。”
“秦老！劳您亲自过来，真是不敢当！”张中杰连忙上前，双手握住秦怀远的手，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而亲切，“您快请上座！”
“哎，今天你们是客，我是来蹭饭的，随便坐就行。”秦怀远嘴上这么说，但众人还是不由分说地将他让到了主位。他坐下后，目光自然落在了我这个生面孔上。
“秦老，这是我女婿，林涛。”张中杰再次介绍，语气比刚才更加郑重，“在河清县政府政研室工作，这次跟着来开会学习。”
我赶紧上前，更加恭敬地微微鞠躬：“秦老好！我是小林，久仰您大名。”
秦怀远温和地打量着我，点了点头：“嗯，小伙子看着精神，不错不错，中杰你好福气啊。坐吧，别拘礼。”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和眼神，但那份长者的气度和不经意间流露的威仪，让人不敢怠慢。
众人重新落座，座位自然又进行了一番微调，秦怀远居主位，陈海南、赵建国分坐左右，孙为民、张中杰依次，我依然敬陪末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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