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离开留置陆秉坤的疗养院的同时,周家那栋坐落于半山、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豪华别墅内。
与窗外宁静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书房内几乎要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昂贵的雪茄烟雾如同不祥的阴云,浓郁得化不开,盘旋在天花板下。
空气里弥漫着焦灼、沮丧和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
周雪柔和周慕云父女二人,隔着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相对而坐。
周雪柔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周慕云,则更像是瞬间苍老了二十岁,往日里那种商界巨鳄的从容与精明消失殆尽,只剩下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的憔悴,以及眼神深处无法掩饰的惶恐。
周雪柔紧紧盯着父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那个她心中早已有答案,却仍抱有一丝侥幸的问题:
“爸,您看着我,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苏浅浅的死,是不是……真的跟您有关?”
周慕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女儿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近乎麻木的笑容,反问道:
“雪柔……事到如今,再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这句话,无异于亲口承认。
周雪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一股混合着愤怒、失望和巨大悲伤的情绪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质问: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难道不知道这是杀人吗?!是犯法的!是要偿命的!!”
周慕云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疲惫与懊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扭曲的不甘。
他喃喃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回答女儿:
“这世上……要是有后悔药就好了……要是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当初,就该狠下心来,把那个秦川……一起收拾掉,以绝后患!”
“爸!”
周雪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到了这个地步,父亲非但没有丝毫反省,反而在后悔当初没有更加狠毒!
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指责:
“您到现在……到现在竟然还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和错误!”
“您在决定去伤害别人,去触犯法律底线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可能会有东窗事发、付出代价的这一天!”
周慕云陷入了沉默。
女儿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这些天,他何尝没有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反复咀嚼自己走过的每一步?
伤害秦川,或许真的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愚蠢、最致命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很可能将要让他付出他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自由,乃至……生命。
周雪柔望着父亲那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精气神的模样,看着他鬓角骤然增多的白发和眼角深刻如刀刻的皱纹,心中五味杂陈。
无论她对这个父亲有多少不满和怨怼,无论他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血脉亲情终究是无法割舍的。一股浓烈的担忧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放低了声音,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最后一线希望:
“爸……秦川他……他说过,除非您……死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和解。”
“他现在势力有多大,手段有多狠,您比我更清楚。为今之计,您如果想保住性命,恐怕……恐怕只剩下一条路了……”
她艰难地吐出了那两个字:“……自首。”
“去警局,主动交代一切,争取……宽大处理。这是您现在唯一的……生路了。”
周慕云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蔽、却又狠戾如孤狼般的光芒。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女儿的提议,而是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的算计,沉默了半晌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语气对周雪柔说:
“好了……雪柔,你的意思,爸爸都明白了。”
“这件事……关系太大,你让爸爸……再好好考虑考虑。你先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周雪柔固执地摇头,急切地道:
“爸!不能再犹豫了!秦川的行动一定会非常快!”
“等他先动手,一切都晚了!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周慕云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和疲惫的笑容,对着女儿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去吧,去休息。爸爸答应你,明天……明天一早,我一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好吗?”
看着父亲那异常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眼神,周雪柔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但她见父亲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她只能忧心忡忡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刚刚在周雪柔身后合拢,侧面的小门便被无声地推开。
管家张宏森,这个跟随了周慕云二十多年的心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快步走到书桌前,微微躬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禀报道:
“老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现金、不记名债券、新的身份文件都已经打包好。”
“机场那边也安排好了,我们的私人商务机已经申请好了航线,处于随时可以起飞的状态,目的地是……东瀛。”
周慕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时针指向了晚上十点。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刚才在女儿面前的犹豫和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算计。
他低声下令,语气果决:
“通知机组,做好起飞准备。两个小时后,我们准时出发。”
“是,老爷!我马上再去确认一遍所有环节,确保万无一失!”
张宏森恭敬地应道,随即迅速转身,无声地退出了书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重新只剩下周慕云一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片属于他的、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财富的璀璨夜景。
只是此刻,这夜景在他眼中,已然蒙上了一层末路的灰暗与仓惶。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自首?呵……那是蠢货才会选的路。我周慕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夜色,浓稠如墨,仿佛在无声地酝酿着一场最终的追猎与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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