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资金追踪的民警小王一脸沮丧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将一份初步调查报告放在秦风面前：“秦队，按照传统电诈案的流程查，线索几乎全断了。”
他指着报告上的图表：“资金流向极其复杂，涉案账户遍布全国多个省市，而且大部分都是通过第三方支付平台和网上银行进行的小额多笔转账，最后汇总到几个一级账户后，迅速通过虚拟货币交易平台购买了大量USdt（泰达币），进入了虚拟货币市场。”
小王叹了口气，看向秦风：“秦队，您知道，一旦资金进入币圈，尤其是经过混币器清洗，追踪难度是指数级上升。我们现有的技术手段和权限，很难继续深挖下去。这几个一级账户的开户人身份也核实了，都是偏远地区农民，明显是被人用几百块钱收购的身份信息开的‘傀儡账户’。”
李飞补充道：“网络溯源也卡住了。骗子使用的社交账号都是非实名注册，登录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服务器。通信内容全程端到端加密，我们无法破解。传统的侦查手段，到这里就……就进行不下去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基层民警们脸上都写满了无奈和挫败感。
又是一个深夜，秦风独自一人站在案情白板前，白板上贴满了受害者的照片、关系图、资金流向简图和摘录的关键聊天记录。
他手中的红色白板笔在“个性化交流”、“精准信息”、“虚拟货币”这几个词上反复圈点。
“信息……”秦风喃喃自语，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对手对话，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问题的核心是信息。他们从哪里获取到这些极其私密、甚至被时间尘封的生活细节？方教授的‘方脑壳’，文学编辑的评论文章，外科主任的第一次约会电影……这绝不是简单的数据泄露能解释的。”
他拿起笔，在白板的空白处，用力地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传统的诈骗，目的是钱，手段是利用人性的弱点。”秦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白板，看到背后的真相，“但这个案子，获取如此精准、深入的个人信息，其成本和难度远超普通诈骗。他们投入如此巨大的精力去研究每一个受害者，仅仅是为了骗钱吗？还是说，钱只是目的之一，或者甚至只是副产品？”
他放下笔，双手撑在桌沿，盯着那个鲜红的问号：“这不像是在诈骗，这更像是一场……信息战。一场针对特定高知老年群体，进行了长期、精密情报搜集和心理侧写后，发起的定点清除式的心理操控和资产掠夺。”
秦风揉了揉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将面前五份厚厚的受害者询问笔录再次摊开，他的手指逐行划过那些记录着痛苦与困惑的文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李飞，”他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把这些笔录里，关于受害者日常习惯、尤其是手机使用情况的部分，全部单独摘录出来，做一个交叉对比。”
李飞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很快，一份新的对比清单放在了秦风面前。
秦风的指尖在清单上缓缓移动，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目光锁定在“常用手机软件”这一栏。
“夕阳红健康家园……”他低声念道，随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五个人，五位受害者，他们的笔录里都提到了这个App！方教授用它记录血压和服药提醒，前外科主任用它监测心率，文学编辑用它学习养生课程……这绝不是巧合！”
他立刻抓起内部电话，语速快而清晰：“技术队王媛吗？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紧急任务！”
几分钟后，技术骨干王媛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赶到，秦风将那份对比清单推到她面前。
“王媛，集中所有资源，立刻对这个‘夕阳红健康家园’App进行深度背景调查，”秦风指着那个App的名字，语气凝重，“我要知道它的开发商、运营公司、股权结构、数据存储政策，一切信息！”
王媛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迅速弹出各种查询窗口和代码界面。
“秦队，”她很快汇报道，“查到了。‘夕阳红健康家园’App的运营主体是‘安康科技有限公司’，注册地就在我们本市高新区，法人代表叫张晟。表面上看，这是一家正规的、专注于老年人健康管理的科技公司，拥有合法的营业执照和软件着作权，在各大应用商店的评分还不低，主打功能包括健康数据记录、在线问诊、养生知识推送和社交圈子……”
秦风打断她：“表面上看？你的意思是，它可能有问题？”
王媛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回答：“从公开信息看，它很干净。但它的用户协议和隐私政策……写得非常‘宽泛’，几乎授权了它可以收集和使用用户提供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健康数据、位置信息、设备信息，甚至……用户主动填写的个人生平、兴趣爱好等资料。”
专案组的紧急会议迅速召开，秦风站在白板前，上面已经写下了“夕阳红健康家园”和“安康科技”的关键信息。
“同志们，我们可能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突破口。”秦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成员，“之前我们一直困惑，骗子是如何掌握受害者那么多极其私密、甚至跨越数十年的生活细节的？”
他拿起一支笔，在白板上重重地点了点“安康科技”的名字：“如果，这些信息根本不是通过黑客手段‘窃取’的，而是老人们自己‘主动’、‘自愿’，在不知不觉中提供给这个App的呢？”
副组长周强若有所思地接话：“秦队，您的意思是，这个App以健康管理为幌子，实际上在系统地、合法合规地收集用户的深度个人信息？”
“不仅仅是基本的身份信息和健康数据，”秦风强调，“大家回想一下询问笔录，方教授的外号‘方脑壳’，是他当年在西北支教时，在App里填写‘难忘经历’时写下的；那位文学编辑关于张爱玲的评论文章，是她在一个‘分享你的作品’板块里上传的；前外科主任和他妻子的第一次约会，是他在‘人生故事’栏目里记录的……这些碎片化的、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在这个App里被系统性地收集、整理、归档了！”
周强深吸一口气，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打印件：“秦队，这就能解释通了。大家看看我从方教授那里获取的完整聊天记录副本，在诈骗初期，这个‘秋水伊人’几乎没有犯任何错误，她不仅仅是在复述信息，她是在进行真正的交流。”
他翻到其中一页，念道：“看这里，她和方教授讨论肖邦的《革命练习曲》，不仅能准确说出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和技巧难点，还能引申到肖邦当时流亡巴黎的心境，并与方教授年轻时离乡支教的经历进行类比，引起他的强烈共鸣。”
他又翻了几页：“还有这里，她和那位喜欢国画的退休工程师交流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不仅能分辨出不同摹本的特点，还能就画中的笔墨技法、构图意境提出相当专业的个人见解，这绝不是随便百度一下就能达到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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