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和王夫人李清娘在府城，当真是将“钞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娴月楼分号的装修、招人、备货，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推进着。不过几日光景，便万事俱备，只待吉日开张。
王夫人甚至豪气地包下了府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准备在开业那日连唱三天大戏，势要一炮而红，把那个仿冒的“揽月阁”彻底比下去。
开业之日定在了七日后。王家老管家快马加鞭赶回静岚县，一是抽调几个得用的熟手和部分精细家私去府城帮忙，二来，也是郑重地给杨家下了帖子，邀请杨老爹、颜氏带着舒玉等人，务必前去观礼捧场。
王管家一身簇新的靛蓝细布长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第一辆车上利落地跳下来，脸上堆着笑，对着闻声出来的杨家众人就是一揖：
“给杨老爷、夫人、各位主子请安！小人奉我家夫人之命，回来接几个人手，顺道送些家私去府城。”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气：
“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咱们府城的娴月楼分号，一切就绪，定在七日后吉时开张！夫人特意吩咐，务必请杨老爷、夫人，还有玉小姐，届时务必赏光，去府城热闹热闹！”
这消息像颗石子投进池塘，在杨家院里院外荡开一圈圈涟漪。颜氏喜得直拍手：
“哎呦！清娘这动作可真快！才多少日子？铺子就拾掇好了？”
元娘也笑得眉眼弯弯：“清娘姐姐做事向来利落，霜丫头又是个能折腾的，双剑合璧，自然快。”
王管家笑着应和，又道：“夫人还说，府城宅子虽齐整，到底空落，让小的先把家里用惯的一些家私、摆件，还有小姐素日喜欢的玩意儿都带过去。另外，娴月楼开张在即，人手到底不足，想从咱县里的铺子里调些熟手过去。”
对于去府城看铺子开张，杨老爹和颜氏自然满口答应。王管家便风风火火地指挥着跟来的仆役卸车、装车，又亲自去舒玉院子里送了礼物，忙得脚不沾地。村里不少人都围在杨家院外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言语间满是羡慕。杨家如今真是不得了，县城买卖红火，府城又开了大铺面！
与这头府城传来的喜气洋洋相比，村东头那片原本属于孩子们的“秘密基地”，如今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热闹了起来。
顺子他们六个，自从得了舒玉的准话和“启动资金”（其实是预支的部分榛子款，舒玉让顾九给了他们一串钱（五百文）做周转），简直像上足了发条的小陀螺。他们先是郑重其事地在顺子家那间漏风的堂屋里开了个“六人议事会”，凳子不够坐，二狗就蹲在门槛上。
经过商量之后分了工：顺子总负责，兼对外联络，“招兵买马”，动员村里其他半大孩子去摘榛子；小荷和珍珍心细，负责验收榛子品质，她眼毒，瘪的、坏的、没熟透的，休想过关；小环跟着她爹学过几天算盘，负责记账；小鱼会看称，称重的事情归她管；二狗……二狗实在哪样都不会，就负责跟着顺子跑腿，以及最累的搬运归堆。
分工明确后，六个孩子便分头行动。顺子发挥特长，在村里孩子们常玩的打谷场、小河边一通游说：
“摘榛子咧！玉儿妹妹收！六文钱一斤！专要好的！摘了拿来小荷那儿验货，现钱结算！比砍柴挖野菜强多啦！”
这消息对村里大多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孩子来说，不亚于天降甘霖。十文钱！能买两个肉包子，或者半斤粗盐，或者给妹妹扯半尺头绳！而且榛子漫山遍野都是，又不费什么本钱，就是出把力气！
一时间，杨家岭后山比过年还热闹。大大小小的身影挎着篮子、背着背篓，漫山遍野地搜寻着榛子树。嬉笑声、呼喊声、争抢发现“宝树”的吵嚷声，打破了深秋山林的寂静。
“这边！这边有一大片！”
“哎呦！你慢点！别把树枝扯断了！”
“我这个大！肯定是一级的！”
“呸！你那都有虫眼了，玉儿姐姐才不要呢！”
问题也接踵而至。有孩子为了凑重量，把不够饱满的次品混在好榛子里；有兄弟俩为了谁先发现一棵树吵得不可开交；记账时“斤”和“两”搞混，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却对不上数……六个孩子焦头烂额，争吵、懊恼、委屈，但谁也没想过放弃。顺子扯着嗓子跟人理论，小荷和珍珍瞪大眼睛一遍遍检查，小环咬着笔头重新算账，二狗和小鱼忙得满头大汗。
舒玉在自家后院，都能隐约听到山那边传来的喧闹。她心里惦记着，正盘算着要不要去“视察”一下，给小伙伴们打打气、出出主意——
【滴滴！紧急通知！宿主舒玉、王霜、舒婷，请立刻进入空间！有重要情况！最高优先级！重复，请立刻进入空间！】
小爱同学那特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电子音，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频率，同时在三人脑海中尖锐响起！
不是平时那种悠闲的“有空来聊聊”，而是带着红色警报般的紧迫感！
舒玉心里猛地一沉！小爱从没用过这种语气！她立刻对身边的顾九和飞燕道：“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别让任何人打扰我。”
然后飞快地躺到炕上，闭上了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府城正对着一堆账本发愁的王霜，以及刚吃完蛋羹的舒婷，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空间里，白光闪过，三人的意识体几乎同时出现在小屋前的草地上。
“怎么了小爱？出什么事了？” 舒玉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紧张。
王霜也急吼吼地问：“是不是监察机制又抽风了？还是那个王八犊子又使坏了？”
舒婷没说话，但小脸绷得紧紧的，担忧地看着空中那团光芒明显比平时黯淡、甚至带着不稳定闪烁的小光球。
小爱同学的光球缓缓飘到三人面前，数据流乱窜，声音是少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机械音都难以掩饰的凝重：
【宿主们，本系统刚刚完成了一次针对本位面未来一年气候与农业收成的深度模拟推演。结果……很不乐观。】
它调出一个半透明的光幕，上面是复杂的曲线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根据现有气候数据、星象轨迹、地脉能量波动等多重参数模拟，预测显示：自明年六月下旬起，至八月上旬，大约四十到五十天的时间内，以宁武关为中心，南至府城以南约二百里，北至……】
光幕上的地图亮起一片刺眼的红色区域，范围之大，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片广袤区域，将出现罕见的、持续性的强降雨天气。并非普通的雨季，而是降雨量远超历年同期，且持续时间极长的异常天气。】
小爱顿了顿，光球又黯淡了几分：
【对于宿主舒玉正在推广的‘耐寒丰登一号’冬麦，影响不大。冬麦六月上中旬即可收割，能完美避开雨灾。甚至，适量的春雨对冬麦生长有利。】
“那还好……”王霜刚松了口气。
【但是，】小爱的声音陡然加重，【对于春播的作物，尤其是春麦、谷子、大豆等，这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光幕上切换出模拟动画：连绵的阴雨笼罩田野，刚刚抽穗扬花的春麦在雨水中倒伏、发霉、穗粒变黑；低洼处的田地一片汪洋；原本预计七月收割的杂粮，在持续浸泡中根系腐烂，颗粒无收……
【模拟显示，覆盖区域内，春麦预计减产七成以上，部分地区可能绝收。其他春播杂粮作物也将受到严重影响，减产幅度预估在三到五成。更严重的是，】
小爱的语气带上了更深的忧虑，【持续强降雨可能导致河流水位暴涨。模拟中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概率，流经府城的青河及其主要支流，将在七月上旬出现险情，部分薄弱河堤有决口的风险。一旦决口，洪水淹没农田、村庄，后果不堪设想。】
光幕上模拟出洪水肆虐的可怕景象。府城往南的一些城镇也可能因内涝而粮食减产。
王霜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猛地跳起来，指着小爱的光球，声音都变了调：
“不是吧？！又来？！怎么什么都逮着我们三个欺负啊？！刚以为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种点麦子做点小生意，这就来个连续降雨加洪水预警？！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们这是拿了什么地狱难度的剧本吗？！”
她气得在原地直转圈，嘴里噼里啪啦地抱怨着，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不是害怕，而是那种“命运怎么如此操蛋”的憋屈和愤怒。
舒玉也是心头沉重得像压了块巨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小爱：“小爱，模拟的准确度有多少？”
【综合现有数据，此次模拟的准确度，保守估计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小爱回答得斩钉截铁，【而且，根据能量波动监测，导致这种异常天气的‘诱因’已经初步显现。这不是偶然，很可能是这个位面自然周期与某些……隐性因素叠加的结果。】
百分之九十五！这几乎就是铁板钉钉了！
舒婷立刻追问：“降雨范围具体有多大？能不能再精确些？府城会受影响吗？咱们杨家岭呢？”
小爱调出更详细的地图，用不同颜色标注出降雨强度和风险区域。
【杨家岭和府城，都处于强降雨的核心影响区。府城因靠近青河，还叠加了洪涝风险。往南的城镇虽雨势稍弱，但内涝风险高，粮食减产不可避免。】
王霜骂了两句之后，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几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那是属于“霜总”的果决：
“骂娘没用，得想办法！玉儿，婷子，咱们分头行动！我在府城，会想办法尽量多囤积粮食、布匹、药材、盐……所有能囤的必需品！娴月楼刚好要开张，进货渠道是现成的，我跟我娘说，就说是为了开店备货，再多备些，应该不会引起太大怀疑。河堤的事……我得想想怎么不着痕迹地提醒我爹，他是通判，或许能做点什么。”
舒玉也迅速理清思路：“必须抓紧时间，尽可能多种冬麦！这是避开雨灾、保住口粮的关键！我等会和阿爷说，把家里能种的地，还有府城庄子上的地，全部种上冬麦！原来的春播计划必须调整。”
她看向王霜：“霜总，你们府城郊外的庄子上，如果能说动王伯伯和王伯母，也尽量种上冬麦！种子和肥料都是现成的，但得尽快，就这三四天！时间不等人！”
王霜重重点头：“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爹娘。等我消息！”
舒婷也站了起来，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姐姐，霜总，空间里的种植计划得立刻调整。减少蔬菜和花卉种植面积，全部改种生长期短的谷物和薯类。加上时间流速差，我们能在灾情显露前收获好多批，一方面多攒功德值，一方面……万一真有最坏的情况，空间里的产出也能应应急。”
小爱同学的光球闪烁了几下，补充道：【宿主们的应对策略很及时。另外，本系统强烈建议，在应对此次危机的同时，尽可能多地获取功德值，尝试升级空间。空间等级提升后，不仅能解锁更多功能和资源，在极端情况下，或许能提供更直接的庇护或援助，增加抵抗风险的能力。】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压力，但也看到了不容退缩的决心。虽然前路艰险，但至少她们提前知道了，还有空间这个依仗，还有彼此可以依靠。
“分头行动！”舒玉伸出手。
王霜和舒婷也将手叠了上去。
“保重！”
“小心！”
“保持联系！”
三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无声的鼓励和支持。短暂的拥抱后，舒玉与王霜的意识体迅速退出空间，回归各自的身体，投入到与时间赛跑的紧张准备中。
舒玉猛地从炕上坐起，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窗外阳光正好，后山隐约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喧闹，一切平静得仿佛刚才空间里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一场关乎无数人饭碗甚至性命的天灾，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她定了定神，扬声唤道：“顾九姐姐！”
顾九应声而入：“小姐，您醒了？好点了吗？”
“好多了。”
舒玉跳下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九姐姐，最近天气好像有点反常？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你说今年冬天会不会特别冷？明年雨水会不会特别多？”
她本想旁敲侧击地验证一下小爱的预警，脑海中却响起了小爱微弱的警告：
【滴滴！谨慎！避免直接预言！小心触发监察机制关注！】
舒玉心头一凛，一边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一边改口：“我就是觉得有点闷，随便问问。不要太认真的回答我。”
顾九虽然疑惑小姐为何突然关心起天气，但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答道：
“这两天是有些返暖，比前些日子闷了些。村里老人都说这是‘十月小阳春’，不过也有人说，暖过头了，怕不是好兆头。”
说着拿起茶壶给舒玉续茶，直到水漫出茶杯溢满了茶盘。
舒玉的心又沉了沉。民间经验有时往往蕴含着朴素的智慧。“连阴雨”……难道征兆已经出现了？
“我知道了。”舒玉点点头，神色更加严肃，“九姐姐，今天你先别去铺子那边了，我有别的事要你办。”
她沉吟了一下，快速吩咐：“先去请我阿爷过来，就说我有急事商量，关乎家里明年收成和庄子上的大事，务必现在就来。然后，你和飞燕姐姐一起，守住院子，别让任何人靠近正屋。”
顾九和飞燕见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应声照办。
不一会儿，杨老爹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疑惑：“玉儿，啥事这么急？”
舒玉让顾九和飞燕守住院门，拉着杨老爹进了屋，关上房门。她看着阿爷慈祥中带着关切的脸，知道接下来的话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但她没有时间犹豫了。
“阿爷，”
舒玉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刚才……得了仙人的紧急示警。明年夏天，从六月下旬到八月，咱们这儿，还有府城那边，会有一场持续很久、雨量极大的连阴雨，中间可能还有暴雨。”
舒玉将她从“仙人”那里得到的“警示”——明年夏季将有大范围、长时间的罕见暴雨，可能导致春粮大幅减产甚至绝收，并有河堤决口的风险——尽量用能让阿爷理解的方式说了出来。
饶是杨老爹经历过大风大浪，听完这番话，拿着旱烟袋的手也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手边顾九刚奉上的热茶。他盯着舒玉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或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玉儿……此事非同小可！你……你可确定？这‘示警’……”杨老爹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爷，仙人从未骗过我。”
舒玉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这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发生了，咱们家，咱们庄子，甚至整个杨家岭，早做准备和毫无准备，结果是天壤之别！”
她走上前，拉住杨老爹的袖子，声音带着恳求：“阿爷，我知道一下子把地都改种冬麦风险很大，万一……万一仙人警示有误，咱们可能损失一季收成。
但若是真的，咱们种下的冬麦就是救命粮！不仅能保自家，或许还能帮衬乡邻！阿爷，咱们赌一把，行吗？”
杨老爹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荒年，知道连绵阴雨对庄稼意味着什么。如果真如玉儿所说，持续四十多天的强降雨……那简直是灭顶之灾！不止是庄稼，房屋、道路、人畜安危……
“仙人……确定吗？”
杨老爹的声音干涩嘶哑，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不是怀疑孙女，而是这消息太过骇人。
“千真万确！仙人说，可能性超过九成五！”
杨老爹手抖得更厉害了，联想到孙女之前拿出的各种“仙家”之物，他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但紧接着，是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现在更是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必须稳住！
杨老爹猛地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眼中精光闪烁，迅速做出了决断：
“玉儿，这事太大了！但阿爷信你，信仙人！”
他站起身，开始快速部署，雷厉风行的作风尽显无疑：
“家里现在能耕种的土地，除了那十二亩已经种上冬麦的，还有大约四十亩上等田，三十亩中等田。全部种冬麦不现实，风险太大，万一……总得留点退路。”
他沉吟片刻，一锤定音：“四十亩上等田，全部改种冬麦！三十亩中等田，十五亩按原计划种谷子、黍子、土豆，剩下十五亩种莜麦。莜麦耐寒，生长期也短些，或许能抢在雨前收一部分。府城那两个庄子，六百亩地，也按这个比例来！上等田种冬麦，中等田一半种杂粮一半种莜麦！”
舒玉眼睛一亮，阿爷这个分配既大胆又稳妥，留足了余地！
他看了一眼窗外：“时间太紧，满打满算也就着三四天，必须立刻动手！
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家里的长工、短工全部顶上，工钱加倍！不行再去村子悄悄雇人，就说咱们家赶着种冬麦，工钱优厚！肥料和种子……”
“肥料和种子‘仙人’已经备好了，在库房，比之前更多！”
舒玉连忙道，同时从怀里（实则从空间取出）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这是仙人给的冬麦详细种植法和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排水防涝和冬季保温。”
杨老爹接过那张纸质奇特、字迹工整的“仙谕”，扫了一眼，用舒玉的纸笔抄写了一份，把原件还给舒玉。
“玉儿府城庄子那边，光靠书信说不清楚，必须有人去亲自坐镇指挥。我打算……”
“阿爷，我跟你一起去府城！”
舒玉立刻道，“庄子您还没去过，而且……我也想去看看霜姐姐和王伯母，铺子要开张了，我也该去露个面。”
杨老爹看着孙女坚定的小脸，想到府城庄子毕竟是她坚持买下的，便点了点头：
“也好。事不宜迟，你赶紧收拾一下，轻装简行，我们一会儿就出发！家里这边，交给你爹。”
杨老爹雷厉风行，转身就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深深看了舒玉一眼，
“玉儿，这事，眼下就你知我知，对谁都先别说，包括你爹娘和阿奶。不是不信他们，是怕走漏风声，引起慌乱，也怕……给你招来麻烦。等咱们安排得差不多了，再慢慢透风。”
“我明白，阿爷。”舒玉用力点头。
杨老爹匆匆离去。很快，前院就传来了他召集杨大江、周贵等人，快速分派任务的声音。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杨大江对父亲突然要大规模改种闻所未闻的冬麦感到极其不解，尤其是时间还这么赶。
“爹，怎么突然要改安排？还要种那么多冬麦？这……”
杨老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神色严肃：“大江，具体缘由我现在来不及细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咱们家明年，甚至往后几年的根基。
你按我说的，把家里的地重新规划，抓紧播种。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周贵，田里的事情他是老把式了。也看着点你媳妇作坊那边，稳住人心。我带玉儿去趟府城，家里就交给你了。”
杨大江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心里隐约猜到这事恐怕不止是“种点新麦子”那么简单。他虽憨厚，却不笨，知道父亲和妹妹定有深意。当下不再多问，重重点头：
“爹，您放心，家里交给我！我一定办妥！”
舒玉这边也没闲着。她让顾九赶紧去把顺子六人叫来。
六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还带着忙碌后的汗水和兴奋。看到舒玉严肃的表情，都愣了一下。
“顺子哥，小荷姐，事情有变，我要出门几天，归期不定。”
舒玉开门见山，“榛子的生意，你们照常做，收来的合格榛子，钱款可以找顾九姐姐支取，或者等我回来一并结算。”
六人一听舒玉要走，心里顿时有些慌。顺子急道：“玉儿妹妹，你要去哪儿？去多久？这生意刚起步，好多事我们……”
“别慌！”
舒玉打断他，语气沉稳，带着鼓励，“我相信你们能做好！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多商量，也可以来找顾九姐姐问问。
记账要清晰，验货要严格，过手的银钱要点清，这是咱们立身的根本。”
她顿了顿，想起冬麦的事，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问道：
“还有一件要紧事问你们。我家有一种新的冬麦种，特别抗冻，明年夏天收，估摸着亩产能有二百多斤。但从来没在这里种过，有风险。
你们回家问问家里大人，愿不愿意拿出一小块地试试？要的话，现在就去我家库房那边找我爹拿种子，抓紧时间种下去。不愿意也没关系，不强求。”
六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又砸懵了。冬麦？高产？风险？
舒玉看着他们，认真地说：“机会和风险都有，你们自己决定。榛子生意好好做，我回来要看你们的成绩单！”
正说着，杨老爹那边已经使人来催了：“老爷让问小姐，行李可收拾妥当了？车马已备好，即刻就能出发。”
飞燕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两人的简单行李。杨老爹那边也安排妥当，让石磊带着四名护卫随行，姜妈妈也跟着，照顾舒玉起居。
舒玉匆匆与小伙伴们告别，又赶去大门口与阿爷汇合。
颜氏已经得知老头子要带着孙女紧急去府城，又是担心又是不解，拉着杨老爹的袖子埋怨：
“你这老头子！什么事这么急？玉儿才回来没几天，又带着她奔波！府城路远，坐车多受罪！这一路颠簸……府城那边庄子上的事，让大江去不成吗？”
杨老爹拍拍老妻的手，低声道：“有要紧事，关乎咱们家往后的大生计，耽误不得。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玉儿。”
元娘心里也揪着，强撑着微笑，蹲下身给舒玉整理了一下衣领，柔声叮嘱：
“玉儿，出门在外，一定要听阿爷的话，不要任性，不要乱跑，更不要和阿爷分开。冷了热了要记得添减衣裳，吃饭要按时……到了府城，记得捎个信回来报平安。”
说着说着，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舒玉心里也酸酸的，抱住元娘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我记住了，您别担心，我会乖乖的。您在家也要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
杨大江和杨大川兄弟俩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刘秀芝抱着舒婷，舒婷看着姐姐，小嘴抿得紧紧的，用力挥了挥小手。
“行了，上车吧，早去早回。”
杨老爹最后看了一眼家人，抱起舒玉，将她送进一辆铺了厚垫、却明显是为了赶路而准备的轻便马车里。飞燕和姜妈妈无声地跟了进去，坐在车门边。石磊亲自驾车，另有四名护卫骑马跟随。
舒玉扒在车窗上，回头望去。家门口，颜氏还在抹眼泪，元娘依偎着杨大江，目送着他们。顺子六人不知何时也跑到了巷子口，朝着马车用力挥手。
马车加快速度，朝着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轱辘碾压着黄土路，扬起淡淡的烟尘。
舒玉收回目光，坐直了身体。小脸上还带着离家的不舍，但眼神已然变得坚定。
前路未知，风雨欲来。
这场与天争时、与灾抢粮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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