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完全降临,星河初现。永宁仰头,望着那片与三千年后并无本质不同的璀璨星空。占瑶所指的“星空之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殷商人的狂妄,是坐井观天的自大,还是身处某种巨大影响下的、扭曲的自觉?
她需要更多的知识。不仅是这个时代的知识,更要理解那可能存在的、更古老的秘密。同时,保护好她自己未来的、与众不同的心智与视角。那或许是唯一真正拥有的、不会被任何人完全掌控的“武器”。
她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在这个将一切视为工具与棋子的时代,她必须停止期待被理解、被需求、被珍视其知识价值。她必须为自己的生存、为自己的目标、也为可能揭开的真相,主动规划,谨慎落子。她不能再被动地卷入各方势力的博弈,被他们定义自己的价值与用途。
殷商的狂妄,是一座巨大的囚笼,无形的圜土。而她的清醒,是打破这囚笼的第一步。
“谢谢,青乌子。”
她转向青乌子,郑重一笑。
青乌子微微颔首,不自觉地别过了头,不再看她。
两人就这么站在渐浓的夜色里,殷都的万家灯火与远方宫殿的辉煌明明灭灭。
永宁心中那片因占瑶之言而升起的迷雾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厚,但与之前不同的不再是单纯的迷茫与寒意,而是混合了清醒认知的沉重与一种新生的、冷静的决心。
星空在上,千古如斯。而脚下的路,终究要自己一步步去探明。无论是殷商这台巨大而狂妄的历史机器,还是可能笼罩其上的、更为古老的星空棋局,她,永宁,一个不应存在于此的“异物”,终将找到自己的位置与道路。
告别青乌子后,她并未直接返回居所。心中翻涌的乡愁与对殷商“狂妄”本质的清醒认知,让她无法平静。
一种莫名的牵引,将她引向了鬼街。
依然是记忆中的并不整齐的规划,各式各样简陋却实用的工棚、土窑、半地穴式作坊依着地势杂乱而有机地分布着。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金属熔炼的焦糊味、陶土湿润的气息、骨角打磨的粉尘以及各种草药与矿石混合的奇异味道。敲打声、拉风箱的呼呼声、工匠的吆喝声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而又略显嘈杂的乐章。
如今这里不仅仅是有普通的老百姓,还汇聚了来自各方的逃亡工匠、破落贵族子弟、拥有特殊技艺的异族人、甚至是对传统技艺不满而试图革新的“叛逆者”。
这里为他们提供庇护、基础材料与相对自由的环境,只抽取少量成品或要求共享改进技术。这里成了殷都技术流动与隐性创新的温床,也成了各种隐秘知识与地下交易的汇聚点。
人员复杂、行事诡秘、产出之物往往游走于传统与异端之间。
永宁踏入鬼街时,已是深夜。
大部分工坊已熄火歇工,只有零星几处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传出低语或轻微的敲击声。
街道蜿蜒于工棚之间,一条条被踩得坚实的泥泞小径旁堆放着各种半成品、废料和奇形怪状的器物,在月光下投下狰狞怪诞的影子。空气中残留的余温与复杂气味,混合着夜露的清凉,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她不由地又想到了原身的母亲元争……这片她一手打造的“鬼街”,是否不仅仅是技术工坊那么简单?
她穿过迷宫般的小径,走向鬼街最深处、一处背靠废弃土垣的半地穴式院落。
那是她上次来不经意间发现的一处“私人工作”的地方,里间常年锁闭。在她曾经脑海中偶尔浮现过的画面中想起,这里是原身少儿时来过的地方,元争去世后,此处便一直空置,由鬼街几位最早跟随元争的老匠人代为照看,禁止旁人进入。
今夜守院的是老陶工“虎伯”,一个沉默寡言、脸上布满窑火灼痕的老者。
他似乎认得永宁,昏花的眼睛在看到她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敬畏,或许还有一丝了然的期待。
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掏出那把早已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的铜匙,打开了院落木门上那把造型奇特、带有自毁机关的锁。
“汝母说过,若有一天尔主动回到此地,便放尔进去。”
虎伯的声音沙哑如磨砂:“里面,只留给能‘看见’的人。”
说完,他递过一盏盛着鱼脂、光线微弱的陶灯,便佝偻着身子退入旁边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永宁心头一震。
元争难道预见到了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举起陶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外间里,简单的生活用具上落满灰尘。
她的目光径直投向里间那扇更为厚重的木门。
门上没有锁,却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蚀刻着极其繁复、绝非商代常见的几何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隐隐构成某种多层次的同心圆与螺旋阵列,中心是一个细微的凹点。
她凝视着石板,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按向那个凹点。
就在指尖触及凹点的瞬间,不是机械的机关响动,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她感到自己意识深处,那枚源自星枢、已与灵魂部分融合的奇异“烙印”,微微发热、震颤起来。与此同时,黑色石板上的几何纹路仿佛被注入了能量,从中心凹点开始,一圈圈极细微的、幽蓝色的光晕涟漪般荡漾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石板!
那些纹路在光中仿佛活了过来,自行重组、延伸,变得立体,投射出淡淡的光影,形成一个不断旋转、嵌套的复杂三维结构虚影。
紧接着,门内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仿佛多种音叉同时震动的嗡鸣。
厚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
她屏住呼吸,踏入里间。
陶灯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门内的黑暗,照亮了一个完全超乎她想象的空间。
这里的大小远比从外部看起来宽敞,显然运用了某种巧妙的地穴扩展结构。但它最令人震惊的并非空间,而是其中的陈设。
没有祭祀用的礼器,没有堆积的竹简骨片,甚至没有多少这个时代的典型物品。相反,映入眼帘的,是大量奇特的、闪烁着金属或晶体光泽的装置部件、打磨异常光滑的玉石或黑曜石板、缠绕着不同颜色纤细丝线,非麻非丝,更像某种合金拉丝的复杂框架、以及许多她根本无法辨认材质和用途的物件。它们有的散落在石台上,有的悬挂在墙壁的木质格架上,有的则组合成某种未完成的大型结构雏形,占据着房间中央。
空气中有一种极淡的、类似臭氧又混合了冷金属与能量的气味。
这根本不是商代工匠的工作室,更像是一个……一个简陋的、试图复制或研究某种东西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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