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西北角的格物院，今日的气氛与往日敲打锤炼的嘈杂截然不同，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与肃穆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高墙之内，那片被清空出来的巨大校场中央，一个庞然大物被厚重的油布遮盖着，只露出下方坚实宽厚的木质底座和部分复杂的杠杆结构。
吕布、贾诩、张辽、徐晃等核心文武，以及总领此事的蔡琰，皆立于校场一侧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巨大的油布上。参与制造的工匠们，以墨衡、老王匠、刘大匠为首，站在器械旁，脸上混杂着长期熬夜的疲惫、即将见证成果的激动，以及一丝生怕最后关头出错的惶恐。
“开始吧。”吕布的声音平静，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墨衡深吸一口气，与其他几位大匠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数十名精心挑选、经过严格训练的力士迅速上前，喊着号子，协力缓缓拉动了数根粗大的绳索。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材承重声响起，沉重的油布被缓缓掀开，露出了其下那具充满力量感与几何美感的战争机器。
它比现役的任何投石机都要高大得多，主体是一个极其坚固的A字形木架，一根远超寻常长度的巨大抛射臂以精巧的轴承结构架设在顶端。抛射臂的一端是巨大的皮兜和牵引绳，另一端，则悬挂着一个以铁链和巨木制成的、里面装满了沉重巨石的配重箱。整个器械充满了粗犷而严谨的工程美感，像一头沉默的、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主公，此乃第一台原型机，暂命名为‘破城礌’。”墨衡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经反复测算，全重逾百五十石，抛射臂长五丈七尺，标准配重三千斤，可抛射五十至一百五十斤石弹，最远射程…预计可达两百五十步以上！”他报出的每一个数据，都让在场的将领们眼神发亮。
“两百五十步…”张辽喃喃自语，目光灼热。这意味着，守城方的弓弩几乎无法威胁到操作它的士卒，而它却可以安然地将死亡投送到城墙之上！
“试射准备！”墨衡高声下令。
力士们开始忙碌而有序地进行最后检查，调整抛射臂的角度，将一枚打磨成近似球形的、重约八十斤的青色巨石放入皮兜。另有十余名力士则通过绞盘，费力地将那沉重的配重箱一点点提升到预定的高度，并用巨大的铁制卡榫将其牢牢锁住。整个过程，虽然需要人力，但远比上百人同时拉扯牵引式投石机要省力且有序得多。
“目标，前方二百步，标记土垣！”墨衡指向校场尽头一道用黄土垒砌的、模拟城墙的矮墙。
所有围观者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放！”
随着墨衡一声令下，一名力士抡起大锤，猛地敲掉了那根巨大的保险卡榫！
“轰——！！！”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震动了整个校场！配重箱在重力作用下猛地坠落，巨大的动能通过杠杆原理瞬间传递到抛射臂的另一端！那根长长的巨臂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力量感的弧线！
皮兜中的青色石弹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甩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陨星般射向远方！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那道模糊的灰影。
“砰！！！”
一声远比之前释放卡榫更响亮的、如同闷雷般的撞击声从远处传来！只见那道作为目标的土垣，在被石弹击中的瞬间，上半部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砸中，轰然炸开！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四溅！待到烟尘稍稍散去，众人清晰地看到，土垣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周围的土块布满了放射状的裂纹。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观礼台上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叹和欢呼！张辽等将领脸上充满了震撼与狂喜！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一击若落在真实的城墙上，会造成何等可怕的破坏！这绝非人力拉动的投石机可以比拟！
贾诩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首次露出了动容之色，他捻着胡须，低声对吕布道：“主公…此物，可抵万军。”
吕布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他走下观礼台，来到那兀自微微震颤的“破城礌”前，伸手抚摸着那冰凉而坚实的木质结构。
“精度如何？”他问道，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喧哗。
墨衡立刻指挥进行第二次、第三次试射。结果证明，在固定配重和抛射角的情况下，落点散布远小于传统投石机，虽仍不能指哪打哪，但已能做到对一个区域进行有效的覆盖打击。
“好！”吕布终于露出了笑容，“墨衡，及所有参与工匠，记大功！重赏！”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然，此仅是第一台原型。需尽快总结经验，优化设计，制定标准，培训更多操作士卒。我要的，不是一台奇巧之物，而是可以批量制造、列装军团，能决定战场胜负的制式装备！”
“属下明白！”墨衡等人激动地躬身领命。
“文和，”吕布转向贾诩，“此物出世，消息恐难完全封锁。加强格物院守备，所有工匠及其家眷，一体迁入内城妥善安置。对外，可放出些模棱两可的风声，就说我军正在演练新型守城器械。”
“诩，明白。”贾诩心领神会，这是要故布疑阵，混淆视听。
校场上的欢呼与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充满力量感的信心。所有人都明白，手中掌握了一件足以改变战争规则的利器。它暂时不会指向任何敌人，但它散发出的无形威慑，已如同出鞘半寸的剑锋，寒光乍现。
吕布看着那具沉默的巨兽，仿佛看到了未来一座座坚城在其轰鸣声中颤抖、崩塌的景象。他并不急于使用它，他要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让这“破城礌”的初鸣，成为某个势力最后的丧钟。而现在，他只需要继续耐心等待，让南方的虎斗得更惨烈一些，让笼中的困兽再虚弱几分。利器已成，只待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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