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精心伪装的热情，在现实的冷酷面前，终于还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彻底泄了气。
那个叫雯雯的小个子女生，眼看着又一个潜在顾客被自己“凶神恶煞”的笑容吓跑，她那努力上扬的嘴角，终于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瘪瘪地坐到了那个高个子女生旁边。
“小美……”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沮丧，那两条粗粗的麻花辫也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我……我真的有那么凶吗……都……都没有人来买我们的画了……”
名叫小美的高个子女生，听到同伴那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连忙放下了手里紧张绞着的衣角。她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雯雯小小的身体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像一只努力保护幼崽的大型动物。
“没事的，雯雯，没事的。”她的声音，与她那惊人的身高和羞涩的性格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软糯得像，清甜得像山间的清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长相……长相是天生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但是我知道，雯雯你……你人很好的！超级，超级好！”
她似乎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最朴素、最直白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说完，小美像是要给自己和同伴打气一般，抬起头，那双一直被刘海遮挡的、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而又执着的光芒。她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我们的画……一定……一定能卖出去的！”
这番充满了“挚友情谊”的、笨拙的互相打气，被站在不远处的姬千鹤和萧雨晴，一字不落地，尽收眼底。
萧雨晴虽然也看出来，那个叫雯雯的女生，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但当他们终于鼓起勇气，抱着小白熊走上前去，想看看那些画作时，雯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又立刻挤出了那个“热情”到“凶恶”的笑容，抬头看向了他们。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雨晴还是被她那双充满了“杀气”的眼睛，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嗖”的一声，就躲到了身旁的姬千鹤身后，只探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
姬千鹤感觉到身后那瞬间贴上来的、柔软的身体，和那拽紧了自己衣角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倒不是怕那个女生。只是萧雨晴这副“一惊一乍”的胆小模样，让她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萧雨晴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个躲闪的动作，有多么的失礼和伤人。他看着雯雯那瞬间僵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的脸，心里瞬间充满了愧疚。
“啊！对……对不起！”他连忙从姬千鹤身后钻了出来，抱着小白熊，对着雯雯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鞠躬，“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害怕你！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刚刚那怂得不行的行为。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鞠躬道歉的同一时间，对面的雯雯，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同样对着他，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长得就是这个样子，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在瞪你！”她的语速飞快，声音洪亮，充满了某种黑道大姐在道歉时的、奇特的真诚与豪迈。
于是，步行街的街角，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
一个抱着小白熊的、穿着连衣裙的“可爱少女”，和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凶恶脸少女”，两人正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姿势，互相鞠着躬，嘴里还同时说着“对不起”。
站在一旁的姬千鹤，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将脸转向了一边，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了起来。
她在笑。虽然很轻，但确实是在笑。
这场充满了戏剧性的“双向道歉”，总算是解除了彼此之间的误会。
气氛，也终于变得正常了一些。
萧雨晴和姬千鹤，开始认真地，看起了她们摆在摊位上的画作。
大部分都是风景画。画的是一些很常见的景色，比如夕阳下的江边，雨后湿漉漉的小巷，或者是城市里某个不知名角落里，一株开得正盛的三角梅。
但这些画，却画得异常的好。
无论是色彩的运用，还是光影的捕捉，都体现出了画师那远超业余水平的、扎实的功底和细腻的观察力。每一幅画，都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安静地，向观赏者诉说着属于那个瞬间的故事和情绪。
“这些……都是你们画的吗？”萧雨晴看着其中一幅画着落日余晖洒满江面的水彩画，由衷地赞叹道，“画得……真好啊……”
“是……是小美画的。”听到夸奖，雯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指了指身旁那个依旧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的“大高个”，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真诚的笑容，“我……我就是帮忙打个下手，招揽一下生意……虽然，好像，起了反作用……”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才没有！”萧雨晴立刻反驳道，他抬起头，用那双无比真诚的粉色眼睛看着她，“你很热情！真的！而且……而且，如果不看眼睛的话……你……你长得很可爱的！”
“哎？真……真的吗？”雯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到有些傻气的夸奖，搞得一愣，随即，那张“凶恶”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抹红晕。
一直沉默着的姬千鹤，此时的目光，却被另一幅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素描。画的不是风景，而是一个……背影。
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正坐在街边的角落里。他的肩膀宽阔，但整个背影，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孤独和落寞。
光影的处理，堪称一绝。几缕阳光的光线，从他的头顶洒下，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明暗交界的光晕里。亮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而暗处，则是无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幅画，没有画脸，却比任何一张有脸的肖像，都更能传递出画中人那复杂而又痛苦的情绪。
这个背影……
姬千鹤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背影，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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