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号医疗中心，最高级别的生命维持舱室。
空气冰冷而滞重，弥漫着浓烈的药草灵气与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数名须发皆白、修为精湛的皇室御医围在中央的琉璃玉榻旁，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断掐动法诀，将精纯的生机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渡入榻上那具苍白如雪的身体内。各式各样的符文仪器连接着她的周身大穴，光屏上跳跃的数据却大多令人心惊肉跳地徘徊在危险线的边缘。
长公主静静躺在那里，双目紧闭，长睫在透明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心口处那被霜绝剑刺出的创口已被最高品质的生肌续骨膏覆盖，但内里被强行抽离皇室本源以及硬抗影狩者灵魂尖啸所带来的道基损伤，却非寻常药石能医。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陆沉僵立在榻边三步之外，如同被冰封。他右臂的诅咒似乎也因主人的极致情绪而暂时蛰伏，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看着她胸前微弱到几乎停滞的起伏，看着御医们越来越凝重的脸色，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痛楚。方才她决绝地将剑刺入心口、唤出祖龙之灵的画面，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脑海。
“……殿下心脉受损极重，本源枯竭，更兼神魂受创，三宝涣散……”首席御医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带着一丝绝望，“臣等……已竭尽所能，以金针渡穴、灵药温养，暂吊住一丝生机，然……若无逆天之法续接本源、稳固神魂，只怕……只怕熬不过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陆沉心头。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逆天之法？什么是逆天之法？！”
御医面露难色：“或许……唯有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或……或上古时期遗存的‘生命泉水’，方能弥补如此本源亏空。但此二物，早已绝迹于世，只在典籍中有零星记载……”
九转还魂草？生命泉水？虚无缥缈的传说！陆沉的心直坠深渊。
“还有他法！”另一位稍年轻的御医急声道，“若能有修为通天之辈，不惜耗费本命真元，以其无上灵力为殿下持续蕴养心脉，或可延长时间，等待契机！但此法对施术者损害极大，且至少需元婴后期大圆满的修为，方有一线可能……”
元婴后期大圆满？如今的天穹国，除了深居简出的皇室老祖，还有谁？而皇室老祖……陆沉根本不知其所在，更遑论请动。
就在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一切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守望者指挥官白夜，忽然上前一步。她的银色眼眸扫过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数据，冷静开口：“物理层面的损伤，并非完全无法可施。我舰医疗舱具备‘细胞级定向再生’技术，或可修复受损脏器与经脉。但其核心问题在于能量本源枯竭及灵魂创伤。后者，我族技术亦无能为力。至于前者……”
她顿了顿，看向陆沉：“或许，‘它’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沉身上。
陆沉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妖皇心脏碎片！那东西蕴含着妖皇的本源力量，虽然邪异狂暴，但其能量的“质”和“量”都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级别！
“不行！”首席御医立刻反对，“妖皇之力充满诅咒与怨念，将其注入殿下体内，无异于饮鸩止渴，只会加速崩溃！”
“能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引导与转化。”白夜语气依旧平静，“若能将其中的负面意志剥离，只萃取最精纯的生命本源能量……理论上，可以弥补殿下亏损的本源。甚至，因其同源而出，效果可能比任何天材地宝都好。”
剥离妖皇本源的负面意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连妖皇自己都做不到完全纯净！
但陆沉的眼睛却猛地亮起一丝疯狂的光芒。他想到了自己体内的人皇之力！人皇与妖皇，力量相克，是否……是否可以借此淬炼？
“需要怎么做？”他声音沙哑地问，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需要一座极其精密的能量转化法阵，以及一个……足够强大的、能承受妖皇力量冲击并完成引导的‘媒介’。”白夜看向陆沉，“媒介必须与双方力量都有亲和性，且意志足够坚定，能抵御能量冲刷和妖皇意志的反噬。否则，媒介本身会首先崩溃。”
媒介……承受力量冲击……引导……
陆沉瞬间明白了。这里符合条件，且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只有他自己。他拥有人皇传承，与妖皇力量纠缠最深，右臂的诅咒就是明证。
“我来。”没有任何犹豫，他斩钉截铁。
“军师！不可！”御医和闻讯赶来的几位将领纷纷劝阻，“您伤势未愈，此举太过凶险！”
“若她不在，我苟活又有何意义？”陆沉轻轻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看向白夜和长乐，“需要准备什么？立刻开始！”
时间就是生命。
在天穹号最底层的核心法阵室，一座结合了守望者科技与天穹符箓学的复杂装置被紧急搭建起来。中央是那枚被多重禁锢的妖皇碎片，周围刻画着无数用于能量引导、过滤、转化的符文，数十根能量导管连接着中央平台和另一端的长公主生命维持舱。
陆沉赤着上身，坐在法阵中央的平台之上。他右臂的诅咒纹路此刻仿佛活了过来，紫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与中央那枚碎片产生着强烈的共鸣。白夜和长乐在一旁紧张地做着最后的调试。
“过程会极其痛苦。”白夜最后警告，“你需要先引导碎片能量进入体内，以你的人皇之力为熔炉，强行淬炼剥离其中的负面意志，再将淬炼后的纯净本源，通过法阵渡给殿下。任何一步出错，你都可能被妖皇意志吞噬，或者能量失控爆体而亡。”
陆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的疯狂：“开始吧。”
法阵启动！
嗡——！
刺目的光芒瞬间充斥整个法阵室！那枚妖皇碎片剧烈震颤，磅礴如海的紫黑色能量如同决堤洪流，顺着能量导管，疯狂涌入陆沉体内！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陆沉的每一寸神经！那不仅仅是能量冲刷的痛苦，更是无数暴虐、怨毒、疯狂的意志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灵魂！妖皇的低语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在他脑海中咆哮、嘶吼，试图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全身肌肉紧绷如铁，血管根根凸起，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在承受千刀万剐的极刑！
但他死死守着一丝清明，疯狂运转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人皇之力。金色的流光在紫黑色的能量洪流中艰难地亮起，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试图去包裹、净化那些狂暴的能量。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且痛苦的过程。人皇之力与妖皇本源激烈对抗、湮灭，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他体内引爆一颗炸弹。他的嘴角、眼角、耳孔都开始渗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能量过载！他的身体快承受不住了！”长乐急促地报告。
“加大稳定剂输出！强制冷却他的核心温度！”白夜冷静下令，双手飞快操作着控制台。
外部干预勉强维持着陆沉的身体不至于立刻崩溃。但他精神层面所承受的冲击，无人能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陆沉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和疯狂彻底撕碎时，忽然，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精纯温和的能量，终于被他从那狂暴的洪流中艰难地淬炼出来，顺着法阵，缓缓流向另一端的长公主。
有效！
希望如同微光般亮起。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呜——！！！！
天穹号再次爆发出凄厉的最高警报！但这一次，是来自外部！
“警告！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跳跃信号！坐标……坐标将我方完全覆盖！”
“警告！无法规避！撞击预警！”
“警告！识别信号……妖族主力旗舰‘深渊嚎叫’！还有……整整一支妖族突击舰队！”
轰隆！！！
整个天穹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疯狂地震动、倾斜！法阵室内的灯光瞬间熄灭大半，仪器火花四溅，刚刚稳定下来的能量传输骤然变得极不稳定！
“报告！我们被强行拖出潜行状态！陷入空间乱流！”
“报告！护盾能量急剧下降！13%、11%……”
“报告！妖族舰队已完成合围！火力锁定！他们……他们发动了总攻！”
无数的爆炸声、撕裂声、警报声、人员的惊呼惨叫声从舰体各处传来！天穹号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稳住法阵！”白夜厉喝，试图维持能量输出。
但又是一次剧烈的爆炸，直接命中法阵室附近区域！整个房间猛地向上抛起又重重砸落！一根能量导管不堪重负，轰然炸裂！
噗——！
陆沉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内脏的碎片！能量的反噬和外部冲击的双重打击，几乎瞬间要了他的命！他与法阵的连接也变得岌岌可危！
而生命维持舱那端，刚刚得到一丝微弱能量补充、脸色稍缓的长公主，也因这剧烈的震动和能量中断，生命体征再次急剧恶化，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军师！外部通讯完全中断！我们被孤立了！”
“妖族登陆艇正在强行接舷！它们的目标肯定是这里！”
内忧外患，绝境！
陆沉倒在冰冷的平台上，视野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一片。他能感受到舰体不断传来的爆炸震动，能听到远处越来越近的厮杀和妖物的嘶吼声。怀中的碎片依旧在疯狂抽取他的生命，另一端的她正在飞速流逝生机。
外面是妖族主力大军的疯狂围攻，内部是濒临崩溃的能量转化和两个垂死之人。
真正的……生死一线。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另一端监测屏上那不断下跌的生命曲线，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和那依旧在咆哮的妖皇意志。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磷火，在他近乎绝望的脑海中闪现。
或许……只剩下那一个办法了。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正在拼命维持法阵、抵御外部入侵的白夜和长乐，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放弃……维持法阵……”
“把……把所有能量……包括碎片能量……导入我的身体……”
“不要……管那些负面意志……”
“打开……通往妖皇核心的……能量通道……”
他要主动拥抱那毁灭性的力量，将自己作为最后的炸弹，或许……也能成为最后的桥梁。
要么一起毁灭。
要么……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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