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将城市夜空染成暧昧的紫红色,如同此刻钟浩然杯中被不断斟满又空掉的琥珀色液体。觥筹交错,谀辞如潮,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在烟雾和灯光下晃动、变形。耳边的喧嚣似乎隔着一层毛玻璃,听不真切,只有“钟处长前途无量”、“项目全靠您支持”、“我干了您随意”之类的碎片不断砸进他已不甚清醒的意识里。
今晚的饭局规格极高,作陪的不止有“天际集团”那位气场强大的王总,还有两位平时只在新闻里见到的市里领导。话题早已超越了项目本身,谈的是格局,是未来,是“自己人”之间才能分享的资源与脉络。每一句看似随意的提点,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在暗示着他已半只脚踏入了某个核心圈子。权力带来的晕眩感,混合着高度白酒的灼烧,在他血液里奔腾,让他既感到轻飘飘的膨胀,又有一种踩在云端般的不踏实。
墨小雨坐在他斜对面,隔着圆桌,安静得像一幅仕女图。她没有像其他女宾那样喧哗劝酒,只是适时地起身,得体地为他挡下一些过于热情的敬酒,或是在他杯空时,示意服务员添上温热的茶水。她的存在像一道清泉,在这片浑浊油腻的应酬场中,让钟浩然偶尔得以喘息。当他不经意抬头,总能对上她关切的、带着一丝担忧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问:“领导,还能撑住吗?”
他扯出一个自认为镇定的笑容,对她摇摇头,示意没事。心里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看,只有她,时时刻刻在关注着他本身,而不是他手中的权力或他能带来的利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位领导拍着钟浩然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小钟啊,听说你还没成家?年轻人,先立业是对的,但家也要顾嘛。我看小雨这姑娘就不错,工作上是你得力助手,性格也好,模样更没得说,你们俩……挺搭调。” 话音落下,满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附和笑声。
墨小雨的脸颊飞起两抹红晕,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餐巾。钟浩然心脏猛地一跳,酒意似乎都醒了两分,慌忙摆手:“领导您说笑了,小雨是我同事,能力强,我们就是工作搭档……”
“搭档怎么了?革命友谊升华一下嘛!”另一位领导哈哈笑着,“小钟,男人在外打拼,家里有个知冷知热、还能在事业上帮衬的贤内助,很重要!小雨,你说是不是?”
墨小雨头垂得更低,耳根都红了,却没反驳,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这一声“嗯”,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钟浩然被酒精浸泡得异常敏感的心上。他看着墨小雨羞赧的侧脸,在迷离的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肌肤细腻得仿佛能透光。一种混合着虚荣、怜惜、以及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暧昧情愫,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
是啊,刘雯……刘雯也很好,温柔,善良,是他青春的见证。可她不懂他的工作,不懂他的压力,不懂他周旋于各色人等间的疲惫与如履薄冰。她只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温一碗可能早已凉透的汤,用那种带着淡淡哀怨和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的改变和疏离。
而小雨,她懂。她什么都懂。她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递上最合适的文件,能帮他化解最尴尬的场面,能理解他每一个决策背后的无奈与考量。她年轻,鲜活,充满了对他毫不掩饰的仰慕和依赖。和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崇拜的,是充满力量和掌控感的。
酒精放大了这种比较,模糊了道德的边界。
饭局终于在深夜结束。钟浩然脚步虚浮,被墨小雨和司机搀扶着坐进车里。领导们早已被各自的司机接走,王总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张某个高级酒店VIp套房的房卡,“钟处长,醒醒酒再回去,嫂子该担心了。小雨,照顾好领导。” 那眼神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车内空间密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墨小雨身上清新的香水味。钟浩然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头痛欲裂,身体里却有一股邪火在乱窜。他能感觉到墨小雨就坐在身边,很近,她的体温,她的呼吸,都清晰可感。
“领导,您喝太多了……我先送您回家?”墨小雨的声音轻柔,带着担忧。
回家?回那个有刘雯在等待的、却让他感到压抑和愧疚的家?
“不……不回去。”钟浩然含糊地嘟囔,一把抓住了墨小雨试图探他额头温度的手。女孩的手纤细柔软,微凉。他握得很紧,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墨小雨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只是声音更轻了:“那……去王总安排的地方休息一下?我帮您泡点解酒的茶。”
钟浩然没有回答,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量又加重了几分,混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面对刘雯那失望的眼神,不想回到那令人窒息的安静里。他想留在这温暖、理解、充满崇拜与暧昧的气息里。
车子无声地滑入酒店地下车库。墨小雨费力地搀扶着他,走进电梯,刷卡进入那间豪华却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套房。
房门在身后关上,将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
钟浩然倒在柔软得过分的大床上,天旋地转。墨小雨忙前忙后,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去烧水泡茶。她弯下腰时,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着诱人的香气。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在酒精、疲惫、虚荣和长久压抑的情感渴望共同作用下,“嘣”地一声,断了。
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领导?!”墨小雨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怀中。
没有更多的言语。黑暗成了欲望最好的掩护,酒精成了放纵最合理的借口。所有的挣扎、愧疚、道德,在肌肤相触的灼热温度面前,溃不成军。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冷漠地注视着这间套房内发生的、对另一个女孩而言不啻于世界崩塌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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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那个被钟浩然称为“家”的狭小公寓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到十一点,再到凌晨。
刘雯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却什么也没看进去。桌上的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最终彻底失去了温度,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油脂。
她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浩然,还在忙吗?大概几点回来?”
“菜要凉了,我给你留着。”
“外面下雨了,带伞了吗?开车小心。”
……
石沉大海。
打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后来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脏从一开始的担忧,慢慢变成焦虑,然后是被忽视的委屈,最后是冰冷的、不断下沉的恐惧。
他不是第一次晚归,也不是第一次应酬喝酒。但以前,无论多晚,他总会回个信息,哪怕只是简单的“晚点回”或者“喝多了,睡公司”。像这样音讯全无,关机失联,是第一次。
女人的直觉像阴冷的毒蛇,钻进她的心里。她想起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提及那个叫“墨小雨”的秘书,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的欣赏;想起他手机偶尔响起时,看到某个名字时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表情;想起他越来越不愿意和她谈论工作,仿佛那是一个她无法理解、也不配进入的世界。
“不会的……浩然不是那样的人。”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却颤抖得厉害。他们在一起七年了,从青涩的校园走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他或许变了,变得忙碌,变得现实,变得有些陌生……但背叛?她不相信。
可是,相信无法驱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夜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是敲打在她心上。窗外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空荡的街道上,偶尔有车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却没有一辆在她楼下停留。
她又坐回沙发,打开手机,无意识地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从最近那些越来越简短、越来越敷衍的对话,一直翻到几年前,热恋时那些肉麻又甜蜜的誓言,那些充满对未来憧憬的傻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曾经鲜活的字句。
七年……原来这么久,也这么脆弱。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寒意。耳朵却竖着,捕捉着楼道里任何一丝可能的脚步声,电梯运行的微弱声响,钥匙插入锁孔的转动声……
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她心脏狂跳,燃起一丝希望,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失望和死寂。
等待,成了最残忍的凌迟。时间不再是时间,而是钝刀,一下下切割着她的信任、她的爱、她对未来的所有想象。
天边渐渐泛起灰白。雨停了,城市在晨曦中苏醒,喧嚣渐起。
而刘雯,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坐在冰冷的沙发上,眼睛干涩红肿,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桌上彻底冷透的饭菜,像一场无声的祭奠。
希望,如同燃尽的烛火,只剩下一缕青烟和冰冷的蜡泪。
她等了一夜。
他没有回来。
连一个解释,甚至一个谎言,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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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套房。
第一缕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执拗地刺入房间,将奢华却凌乱的景象照得无可遁形。
钟浩然是被剧烈的头痛和口干舌燥折磨醒的。他呻吟一声,费力地睁开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花纹繁复的天花板,身下是过分柔软的床垫,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酒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性的幽香。
记忆如同碎裂的冰面,伴随着尖锐的痛楚,一块块拼凑回来。
饭局……敬酒……领导的玩笑……小雨羞红的脸……车里的暧昧……酒店……纠缠的体温……
“轰!”
所有的画面在最后定格,瞬间将他残存的睡意和迷茫炸得粉碎!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赤裸的上身。他惊恐地转头——
墨小雨就睡在他身边。女孩侧躺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睡颜恬静,只是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干的泪痕。被子只盖到肩头,裸露的肩颈肌肤上,几点暧昧的红痕清晰刺目!
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钟浩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擂鼓,撞得他肋骨生疼。冷汗瞬间涌遍全身,比昨夜最烈的酒更让他感到晕眩和恶心。
他……他做了什么?!
他背叛了雯雯!在他和雯雯共同生活、计划未来的家里,雯雯可能等了他一夜的时候,他在这里,和另一个女人……
无边的恐慌和滔天的悔恨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目光扫过凌乱扔在地毯上的衣物,那枚从行政夹克上滚落、此刻正静静躺在衣物旁的鲜红党徽,像一只嘲讽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权力……地位……诱惑……放纵……这就是他追求的吗?这就是他变得陌生、疏远雯雯后,得到的“奖赏”?
不!这不是他要的!
“唔……”身边的墨小雨似乎被他的动静惊醒,嘤咛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初醒的迷蒙很快被清醒取代,她看到钟浩然惨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飞起红霞,眼神复杂,有羞涩,有不安,也有一丝……得偿所愿的隐秘欢喜?
“领导……您醒了?”她小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更添妩媚,“头还疼吗?我……我去给您倒水。”
她说着,就要起身。丝被滑落,春光乍泄。
“别动!”钟浩然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得可怕。他像被烫到一样别开脸,胡乱抓起被子扔过去盖住她,自己则狼狈地滚下床,跌坐在地毯上,抓起散落的衣物胡乱往身上套。手指颤抖得连衬衫扣子都扣不上。
墨小雨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住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那副仿佛天塌地陷、避之如蛇蝎的样子,眼中的羞涩和欢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受伤和一丝委屈。
“领导……昨晚,昨晚我们都喝多了……”她试图解释,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担心您……”
“闭嘴!”钟浩然喘着粗气,终于扣错了所有扣子,衣衫不整地站起来,眼睛赤红,不敢再看她,“昨晚……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你记住,什么都没发生!听见没有?!”
他在试图用权威掩盖心虚,用粗暴掩饰崩塌。可颤抖的声音和慌乱的眼神出卖了他。
墨小雨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咬着嘴唇,看着这个昨夜还与她亲密无间、此刻却形同陌路甚至充满厌弃的男人,一种被利用又被抛弃的羞辱感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钟浩然西装内袋里,那个始终贴身存放的红色平安结,又一次,传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更加滚烫的灼热!
“呃啊——!”这次不仅仅是触感,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他的灵魂上!剧痛让他惨叫出声,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伴随着这灵魂灼痛,一幕无比清晰的画面,强行冲破了一切酒精的麻痹和自欺欺人的屏障,炸响在他脑海:
不是这间奢华的酒店套房!
是那个冰冷、昏暗、充满血腥味的废弃仓库!
刘雯倒在地上,胸口被洞穿,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恐,只有……最后一丝对他到来的期盼。
她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
生命的光,从她眼中迅速流逝。
“雯雯——!!!”
那是他发出的、撕心裂肺的、足以震动地狱的咆哮!
真实的记忆,携带着刻骨铭心的剧痛和悔恨,如同海啸般冲垮了眼前这虚假的一切!
什么副处长!什么权力前途!什么墨小雨!
都是假的!全都是这该死的问心路编织出来,攻击他内心对“安稳人生”、“权力地位”、“情感弥补”渴望的幻象!
他真实的雯雯,早已死去!她的魂魄在地府不知所踪!而他,是为了寻找她,才落到这步田地!他怎么会……怎么敢……在这虚幻的污秽中,再次“背叛”她?!哪怕只是幻象,也让他恶心得想吐,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啊啊啊啊——!!!”
钟浩然抱着头,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头痛欲裂,两种记忆、两种人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和愧疚疯狂撕扯着他的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摇晃、扭曲,酒店的墙壁、家具、床上哭泣的墨小雨……都像浸了水的油画,色彩剥落,形状溶解。
平安结的滚烫感持续灼烧着他的胸口,那真实的痛楚像灯塔,指引着他从混乱和泥淖中挣扎出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惊恐、悔恨或迷茫,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和明悟!
“够了!”他嘶哑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扯开身上那件扣错了扣子、象征着他幻境中身份的衬衫!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他接着抓住左胸部位,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别徽章的痕迹,他五指成爪,狠狠一抓一扯!仿佛将一块无形的、代表权力枷锁的皮肉生生撕了下来!尽管那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但他却感到一种剧烈的、源自灵魂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解脱!
然后,他颤抖着,无比珍重地从贴身内袋里,掏出了那枚红色平安结。它此刻不再滚烫,反而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恒定的红光,静静躺在他血迹和冷汗浸染的掌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像一滴凝固的相思血。
看着这枚平安结,所有的幻象,所有的诱惑,所有的痛苦挣扎,都变得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视了身后墨小雨的惊呼和哭泣,无视了这间开始崩溃的豪华套房。他紧紧攥着平安结,将它贴在胸口,感受着那真实不虚的、来自另一个世界和另一个女孩的微弱脉动。
眼神,彻底清明,坚定如铁,冷冽如冰。
“第二关……”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用权力腐蚀我,用美色诱惑我,用‘安稳家庭’的愧疚感折磨我,甚至用‘背叛’来击垮我……设计得真他妈的毒。”
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不是得意,而是对这一切虚幻把戏的极度轻蔑和愤怒。
“可惜,你永远不明白。”他对着空气,对着这正在崩塌的幻境,一字一句,如同宣誓,“我钟浩然心里,从她死的那天起,就再容不下别的女人!什么权力地位,什么温柔乡,跟找到她、见她一面比起来,连狗屁都不是!”
“我或许迷失过,痛苦过,但我的本能,我的灵魂,认得清谁才是真的!”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平安结,红光瞬间炽盛,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仿佛一轮血色的旭日,在这虚假的晨光中悍然升起!
“为了她,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区区幻境,区区心魔,也想让我忘了本心?!”
“给我——破!!!”
最后一声咆哮,混合着他勘破虚妄、回归本真的全部意志力,以及胸口平安结迸发的炽烈红光,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轰隆隆——!!!”
比第一关强烈百倍、千倍的破碎声浪席卷一切!酒店套房,哭泣的墨小雨,窗外的晨光,昨夜所有的糜烂与荒唐……所有的一切,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世界,瞬间分崩离析,炸裂成亿万片飞舞的光尘,随即被那纯粹而霸道的红光彻底吞噬、净化、归于虚无!
第二关,“权柄迷”,在钟浩然最深的愧疚与最痛的觉醒中,轰然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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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裂缝,问心路上。
清光微漾,白骨森然。
钟浩然的身影重新凝聚,依旧破烂,依旧染血,甚至比之前更加狼狈。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经过地狱之火淬炼、宁折不弯的铁枪。脸上没有任何沉溺幻境后的恍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愈发灼热、愈发执拗的火焰。
他摊开手掌,平安结静静躺着,红光温顺内敛。他低头,极其郑重地,用干燥开裂的嘴唇,轻轻吻了吻那粗糙的绳结。动作温柔,与方才破关时的暴烈决绝判若两人。
然后,他将平安结仔细收好,贴肉放置。那里,仿佛真的多了一颗小小的心脏,在与他同步跳动。
他没有立刻前行,而是闭上了眼睛。幻境中那背叛的罪恶感、那撕裂的痛苦、那最终明悟的狂怒与坚定,种种情绪如同狂暴的熔岩,在他心海中翻腾、沉淀、冷却,最终化为心性基石上更加冷硬、更加不可动摇的一部分。
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清澈如寒潭深水,映不出任何外物,只倒映着内心深处那唯一的身影和执念。
他抬头,望向前路。灰雾更浓,清光似乎也暗淡了些许,道路蜿蜒,隐没在更深的未知中。两侧的白骨堆似乎稀疏了,但残存的气息却更加斑驳混乱,仿佛诉说着更加诡异莫测的考验。
但他眼中,毫无惧色。
“还有吗?”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踏碎一切障碍的笃定。
迈步,前行。
步伐沉稳,踏碎虚幻;背影孤绝,直指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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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宫殿内。
水镜右半幅,幻境崩碎的景象缓缓消散,重新定格在钟浩然坚定前行的身影上。
“……”严保安这次没有嗑瓜子,也没有吐槽。他摸着下巴,盯着水镜,脸上的表情罕见地有些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良久,他才咂咂嘴,发出“啧”的一声。
“这小子……”他缓缓开口,重庆口音都淡了些,“‘权’字关最后这手‘酒醉乱性,挚爱空等’,够毒够损,直戳肺管子。老子还以为他就算能破关,也得脱层皮,心神大损……没想到……”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他在那种极致的愧疚和幻境制造的‘既成事实’压力下,硬是靠着一枚破绳结传来的‘真实痛感’,和脑子里对那个女娃娃死状的一点记忆碎片,把锚点扎回了‘寻找刘雯’这个最原始的执念上……不是靠道理说服自己,是靠本能,靠灵魂深处的烙印破的局。”
旁边的泰山府君微微颔首,接口道:“道魔归元,其性本烈,易受外惑,亦易执一端。此子却将‘魔’之执拗,‘道’之清明,皆系于一人一念。此番幻境,看似诱其放纵,实则逼其面对‘背叛’之恶。他未沉沦于放纵之快,亦未崩溃于愧疚之痛,反而以此极端情境,淬炼出一颗‘万物皆虚,唯此念真’的极端道心。此等心性……”泰山府君沉吟片刻,“已非寻常执着,近乎……‘痴念成道’之雏形。”
“痴念成道?”酆都大帝挑了挑眉,忽然又嘿嘿笑了起来,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管他痴念还是执念,能扛过前两关,特别是这第二关最后那下子,确实有点东西。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恶趣味和某种更深的意味:“前两关,考的是‘外惑’。‘财’是糖衣,‘权’是匕首加蜜糖。这第三关‘善恶’嘛……”
他拖长了音调,看着水镜中钟浩然毫无犹豫走向更深处灰雾的背影,搓了搓手,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期待:
“考的就是他这‘痴念’本身了!老子倒要看看,当他这唯一的‘真’,唯一的‘念’,站到了‘善’的对立面,成了‘恶’的源头或者代价的时候……他这艘看起来又硬又莽、认准一个方向就不回头的船,是撞得粉身碎骨,还是……能他妈的开出一条谁也没想过的路来?”
“第三关,‘善恶劫’,开盘咯!”
笑声在宫殿中回荡,这一次,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苍茫古老的漠然,仿佛真正执掌轮回的存在,在俯瞰一场关乎灵魂本质的残酷实验。
问心之路,最后一关,也是真正触及存在核心的“善恶之劫”,帷幕徐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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