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荒岭，风声呜咽，卷起金属摩擦般的锐响。两道身影，一青一灰，相对而立，无形的气机在空气中碰撞，引得四周残剑微微震颤嗡鸣。
林荒看着拦在前路的剑无痕，眼中并无太多意外。此人剑心通明，能感应到自己前来并不奇怪。令他微微讶异的是剑无痕的态度，并非纯粹的敌意，更像是一种复杂的警示。
“剑无痕，”林荒开口，声音平静，“你要拦我？”
剑无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非是阻拦，而是提醒，亦是……问道。”
“问道？”林荒挑眉。
“不错。”剑无痕向前一步，周身那股圆融通透的剑意愈发明显，仿佛与这整片剑域融为一体，“自论武败于你手，我闭关潜修，于剑冢之中感悟先贤剑意，终有所得，破入元婴。我之剑道，在于‘无痕’，无迹可寻，无坚不摧，乃极于剑，诚于剑。”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荒：“而你的道，我看不透。混沌吞噬，纳万源于一体，看似包罗万象，实则驳杂不纯。你此行前往葬剑渊，是为那柄‘无咎’凶剑吧？此剑戾气之重，怨念之深，冠绝剑冢，乃不祥之物。你身负混沌，已引八方觊觎，再持此凶剑，恐将彻底沉沦，万劫不复。”
他的话语诚恳，带着一种剑者独有的直率与担忧。
林荒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驳杂不纯？万劫不复？剑无痕，你之剑道，求的是极于一点，破尽万法。而我之道，求的是容纳万法，衍化混沌。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沉沦……”
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周身那股初步融合的六源之力微微流转，虽未爆发，却自有一股执掌根源、俯瞰万道的磅礴意境弥漫开来，竟将剑无痕那圆融的剑意隐隐压制！
“我心如混沌，可纳万古，可容善恶，可葬神魔！区区一柄凶剑之戾气，何足道哉？它若服，便是我手中利刃；它若不服，便是我腹中资粮！”
声音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与自信！他吞噬天帝本源，硬撼帝威，历经生死，道心早已坚如混沌磐石，岂会因旁人几句警示而动摇了本心？
剑无痕感受到林荒身上那股迥异于寻常修士、仿佛与大道同源共尊的独特气质，心神微震，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更深的复杂。他沉默片刻，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古朴长剑。
剑身无光，却自有一股斩断一切的锋芒内敛。
“既如此，请再接我一剑。”剑无痕神色肃穆，“此剑，乃我破入元婴后所悟，名为‘问道’。不为杀伐，只为印证你我之道。若你接的下，前路自去，我绝不阻拦。若接不下……还请止步。”
林荒看着他那纯粹的战意与求证之心，点了点头：“可。”
没有多余废话，剑无痕动了。
他并未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简简单单，一剑刺出。
这一剑，速度并不快，轨迹清晰可见。但就在长剑刺出的瞬间，整片断剑荒岭之上，那无数残破的古剑，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齐齐发出细微的颤鸣！一缕缕或强或弱、或凌厉或厚重、或炽热或冰寒的剑意，从那些残剑之中升腾而起，如同百川归海，汇入剑无痕这平平无奇的一剑之中！
他的剑，仿佛成了一个引子，一个载体，引动了这剑冢无尽岁月以来，沉淀的万千剑道意念！
这一剑，已不再是他人之剑，而是承载了万千剑修之道的一剑！是“无痕”，更是“万痕”！
剑锋所指，并非林荒肉身，而是直指他的道心，他的混沌本源！欲要以这万千剑道，叩问混沌之虚实！
面对这凝聚了万千剑意、直指道心的一剑，林荒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认真。他能感觉到，这一剑的威胁，远胜于剑无痕之前的“万剑归宗”。此剑，已然触及了“道”的层面。
他不闪不避，甚至未曾动用混沌雷瞳或其他神通。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以指代剑。
指尖之上，灰蒙蒙的混沌之气流转，并非模拟任何一种剑意，而是演化着混沌初开、阴阳未分、万法未定的原始道韵。他将自身对混沌的感悟，对六源初步融合的理解，尽数凝聚于这二指之间。
一指点出，无声无息。
指尖与剑尖，在虚空中轻轻触碰。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也没有能量冲击的绚烂光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汇聚了万千剑意、璀璨夺目的一剑，在接触到林荒指尖那灰蒙蒙混沌之气的刹那，仿佛冰雪遇上了烈阳，又如同百川汇入了无边大海！
万千剑意，无论是凌厉、厚重、炽热、冰寒……在触及混沌本源的瞬间，都被那包容一切、演化一切的意境所同化、所分解、所容纳！它们不再是独立的剑意，而是化作了滋养混沌、完善内天地法则的养分！
剑无痕只觉得自己的剑，仿佛刺入了一片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混沌之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念，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凝聚了毕生修为与感悟的“问道”一剑，竟连让对方后退半步都做不到！
他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而林荒，则通过这一指的交锋，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混沌之道的玄妙。包容，衍化，这才是混沌真正的力量！并非简单的吞噬，而是将万物万法，都化为自身大道成长的基石！
他收回手指，看着眼神有些涣散的剑无痕，平静道：“你的剑道，求的是极，是纯。而我的道，求的是全，是源。极于一点，可破万法，然终有尽时。溯其源头，纳其全体，方能……执掌万法。”
剑无痕身躯猛地一震，如遭雷击，眼中迷茫与明悟交织，喃喃道：“极于一点……溯其源头……执掌万法……”他周身的剑意开始剧烈波动，时而凝聚到极致，时而又有散开的趋势，显然林荒的话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良久，他缓缓收剑入鞘，对着林荒深深一躬，语气带着一丝苦涩与释然：“受教了。前路凶险，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一步步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却又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步伐愈发坚定。经此一败，他的剑道，或将迎来一场蜕变。
林荒看着剑无痕消失在荒岭尽头，目光再次投向前方那散发着令人心悸戾气的葬剑渊。
拦路者已去，前路，再无阻碍。
他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灰影，毫不犹豫地掠入了那片被凶戾剑意笼罩的禁地之中。
葬剑渊，我来了。
无咎剑，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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