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公告黑板上多了一行小字：本周新增“自带碗筷”折扣。她盯了三秒，把自己的不锈钢小碗从包里掏出来，像把秘密武器举过头顶。
排队的人群往窗口挪，米饭在蒸汽里呼吸。她把碗递过去，阿姨瞄了一眼，秤砣落下的声音像小雷。阿姨笑：“自带碗，减二钱。”她把那两钱写进手边的小票上，笔尖丢了一个小花。
将军站在她后面，托着一个过于体面的木食盒，像从训练场误入民间。他把食盒递过去，阿姨捏了捏盒盖的边：“这不算自带碗，这是自带面子。”秤砣又落下一次，没减钱，只加了段笑。
她把食盒往他那边推了一寸：“面子不能报销，笑可以。”将军把筷子立起来，像在行礼。她拿出一张自制报销单——每一项都细到“辣椒额外香气”。阿姨看见那张单，忍住笑，点了一下她的笔：“这个可以报销，开心是食堂成本。”
午餐后，报销大战转为桌边拉锯。她用算筹摆了个阵：左边是“可报销”，右边是“不可报销”。将军把一块肉夹到左边，说：“肉是人心。”她把那块肉再挪回去：“人心不入账。”两人的筷子像在跳棋，跳到最后，桌面多了一条“笑声纳入福利”的横线。
下午，她去财务窗交单。窗口的玻璃把光切成细条。她递进那张报销单，财务小姐姐看了一眼，抬手指了指“辣椒额外香气”，眉尾往上走了一步——批准。她转身出门，风把那张单上的一个小花吹成两瓣，像给这场小小的胜仗颁了个奖。
将军在门外等她，手里提着一个温热的汤盅。他把汤盅递给她，没有台词。她把汤盅的重量记在心里，归入“意外收益”。晚上她在本子里补了一句：食堂的笑比折扣多，折扣只会来一次，笑会在下一次排队里继续报销。
第二天，黑板上的小字又多了一条：“带笑结账再减一钱。”阿姨说是试点。她把这条写进小册，旁边画了一个笑脸，笑脸没眼睛，像暂时不想被认出来。窗口前排队的人突然变得礼貌，彼此客气地让位，像一场沉默竞赛。
她试了带笑结账。笑没到嘴角，就先到了眼尾。阿姨看见了，拍了拍秤砣：“真笑，不是工作笑。”她把这句也记下来，归入“笑的定义”。将军在后面轻轻清了清嗓子，像提醒某个兵法注脚：定义决定战场。
午后，食堂推出“加辣免费日”。辣椒罐被摆在窗口旁边，红得像刚才落下的太阳。她用勺子舀了一点，辣在舌尖跳了两下，像小鼓。她把“辣在跳”写进报销单，旁边加了箭头，箭头指向“心情上升”。
将军尝了一口，眉尖往里收。她把这动作翻译成“接受度有限”，准备为他设计不辣的路径。阿姨看见他们的表格，扯了扯围裙：“你们这是把饭堂过成了研究院。”她笑，把围裙上的油渍形状记成“月牙”，月牙在清单里占了一个独立栏位，名字叫“生活痕迹”。
那周，食堂加了“自带香菜免加价”。她跑去市场买了一小捆香菜，用布包好，像抱着一只细小的风。她把香菜一根一根洗，排成轻盈的队。将军路过，看了看，说了个词：“整肃”。她拿笔在香菜旁写下“整肃带来秩序美感”，再加一行：“秩序美感有助消化”。
报销大战升级为“报销剧场”。她把每一次微小的折扣都写成戏剧的人物，有“秤砣先生”“围裙女士”“辣椒小侠”“笑脸观察员”。将军是“沉默监事”。她为每个角色配台词，台词不用说，写在小册里就够。财务窗前，她递上“剧场报销单”，小姐姐端详半天，拿起印章给“秤砣先生”盖了一个圆。圆落下的声音像一枚小小的锣。
有一天，黑板边挂出一只小铃：晚到加价一钱。她把铃声记进表格，“铃声频率偏快”，推测阿姨心情略急。她在“缓和策略”里写：递上一句赞美。将军照做，赞了阿姨的围裙结。围裙结被赞后，铃声慢了一点，晚到加价被改为“看情况”。她把“看情况”圈住，圈里写“人情波动”。
她提案：推出“回头客卡”。阿姨说卡要好看，才有心情拿。她用旧账页做封面，边缘的毛刺像冬天的树。卡片中间写“笑可累积”，背面留空位给“菜品盲评”。将军把卡拿到手里，拇指在背面停了一拍，像在为某道没上桌的菜预留位置。
盲评日来了。帘子重新挂起，汤气在帘子缝里呼吸。她一入口就知道哪家的米蒸得松，哪家的油薄得会跑。将军只负责放碗，碗放得深的那一家，分数总高一点。她把这规律写在“碗深度与满意度相关”，旁边加了小注：“可能与沉静有关”。
报销流程被她画成地图。地图从窗口出发，经过“称重”“笑检”“香菜加持”“辣椒自由”四个站，最后到达“财务窗”。每个站点都画了一个小格：风险点、愉悦点、等待时间。将军看着地图，像看一张战场地形。他指出“等待时间”可以被故事缩短。于是她在队伍里讲了一个关于秤砣的笑话，笑声像一阵风把队伍往前推了半步。
她给将军试做了一份“非辣套餐”，命名叫“清汤计划”。清汤计划里，汤要清，有韵，菜要软，不粘牙。阿姨端来一碗面，面在汤里像在练功。将军吃完，耳垂那一点平静让她很满意。她把这碗面贴在计划的封面上，用线装起，像给一段安宁上了扣。
月底，她把所有报销单汇总开小会。会只有两个人和一只路过的猫。猫在桌上绕圈，像把闲散也纳入流程。她宣布本月“笑声福利”落地，食堂支持，财务认可。将军拿起印泥，给“笑声福利”盖了一个红掌印。掌印的纹路像一条河，河道里有稻香。
她在总结页没有用“总结”这个词，只留了几行空白。空白的边缘写：“明日可能新增‘自带筷子免排队’”。她把这句折起来，塞进卡片夹层。夜里，汤盅还在桌上，温度已经走了，但那只盅像还记得她的指纹。
后来，食堂办了一次“报销节”。窗前挂彩绳，彩绳晃的时候，灯光会在墙上挪动。她设计了三个小游戏：“称重歌”“辣椒赛跑”“香菜叠罗汉”。将军负责发奖，小奖是豆沙饼，大奖是一句“下次还来”。那句被阿姨写在黑板最上方，字比别的要圆。
报销节最后，她把“笑脸观察员”的台词多加了一句：“笑不是工具，是路。”台词被夹在卡片里，卡片不时往外露一点角，像在提醒她把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她把卡片收好，汤盅洗净，碗回家。回家的风很轻，像从食堂的窗沿下来，一路跟着她走到巷口。
又过几日，黑板上新出“自带故事折扣”。阿姨说听故事能减半钱，但故事要好。她站在窗口讲了一段关于秤砣如何学会倾听的故事。秤砣被讲活了，阿姨笑到在围裙上擦手。将军在后面咳了一下，像给故事加标点。她拿到折扣，却把折扣的一半又塞回窗口，说：“给秤砣买一顶布帽。”阿姨真的给秤砣做了个小布帽，帽檐斜斜，像会点头。
夜深，她翻开小册，最后一页仍旧空着。她不写字，只把耳朵贴在册子上，像听见米饭在里面继续呼吸。隔壁房间有碗碰桌沿的微响，像有人把明天的笑先放到合适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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