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谷的血腥味，三日未散。
曾经的魔道巢穴，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只是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峡谷的一侧，是东征第一集团军的营地。十万【天罚军】将士甲胄鲜明，兵刃锋利，他们或是打坐调息，或是擦拭兵器，军容严整，士气高昂。
那一万尊【武神战偶】则静静矗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们是胜利者，是荣耀的代名词。
而峡谷的另一侧，则是另一番景象。
近二十万名幸存下来的第二集团军士兵，此刻正如同囚犯一般，被勒令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们曾经崭新的制式战甲、锋锐的神兵利器，被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由第一集团军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管着。
他们，被缴械了。
被自己的“友军”，缴械了。
每一个第二集团军的士兵，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对面那些“战友”投来的、夹杂着鄙夷与怜悯的目光。
那目光，比刀子更伤人。
他们是怀着何等高昂的战意出征的？他们是如何向帝主立下军令状的？
可结果呢？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十万同袍，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就枉死在了这座冰冷的峡谷里！
而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非但没有复仇的机会，反而成了天庭的耻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更是压抑。
林啸天身穿一身普通的布衣，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他的身后，是第二集团军所有幸存下来的、校尉级别以上的将领，无一例外，尽皆跪伏。
他们的对面，柳曦瑶端坐于帅位之上，面若冰霜。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记录着触目惊心伤亡数字的玉简，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此战，我第二集团军，出征三十万，阵亡……十一万三千七百人。重伤五万，轻伤者不计其数。”
林啸天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我军指挥失误，轻敌冒进，致使大军陷入重围，将士枉死……此罪，罪在末将一人！末将……无颜苟活，请元帅……赐死！”
说完，他猛地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请元帅赐死！”
他身后的数十名将领，也齐齐叩首，嘶声力竭地吼道。
他们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颜面。
然而，柳曦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死？”
她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你们以为，死，就能洗刷你们的耻辱？死，就能对得起那枉死的十万英魂？”
“你们的命，现在不是你们自己的。是帝主的，是天庭的！”
“帝主有旨。”柳曦瑶缓缓站起身，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帐，也通过法阵，清晰地传到了峡谷内，每一个第二集团军士兵的耳中。
“原【东征第二集团军】，因指挥失误，作战不利，致使天庭蒙受巨大损失。其罪，当诛！”
“但，帝主仁慈，念尔等尚有救赎之心，特赦免死罪！”
“自即刻起，剥夺尔等所有番号与战职！整编为【天庭第一罪役营】！”
“尔等，不再是兵，而是服苦役的罪人！”
“你们的武器，你们的战甲，都将被封存！你们什么时候，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重新挣回了属于军人的荣耀，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再次拿起它们！”
此言一出，整个峡谷，一片哗然！
“不！我们不是罪人！”
“我们可以死！但不能没有武器！”
一名年轻的、断了一臂的百夫长，猛地从人群中站起，他赤红着双眼，对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嘶吼道：“我们是为天庭流过血的！我们可以战死沙场，但绝不能像个奴隶一样，被剥夺尊严！”
“说得好！”
“我们不是罪人！”
这名百夫长的嘶吼，瞬间点燃了许多士兵心中压抑的怒火与不甘。
然而，还不等他们形成骚乱。
一道身影，猛地从大帐之中冲出，来到了那名断臂百夫长的面前。
是林啸天。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林啸天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将那名百夫长抽翻在地！
“尊严？”
林啸天指着那满地的尸骸，指着峡谷两侧那被第一集团军轰开的巨大窟窿，对着所有哗然的士兵，发出了如同杜鹃泣血般的怒吼！
“我们的尊严，从我们踏入这个陷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我们自己，丢得一干二净了！”
“我们的尊严，在我们像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被敌人随意屠杀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我们的尊严，在我们眼睁睁看着十万同袍惨死，却需要‘友军’来拯救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被踩进了泥里！”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尊严？！”
“我们，就是一群打了败仗的废物！我们，就是天庭的耻辱！我们，就是罪人！”
林啸天一把撕开自己上身的布衣，露出那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对着所有人咆哮。
“帝主没有杀我们，不是因为仁慈！是觉得我们，连死都不配！”
“是想让我们活着！让我们记住这份耻辱！让我们用余生，去赎罪！”
“你们不服？”
林啸天走到那堆积如山的兵器旁，扔掉了手中的剑，拿起了一把最普通的工兵铲。
“我林啸天，第一个服！”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扛起工兵铲，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了那片尸骸最密集的地方。
他弯下腰，用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挖开了第一铲土。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沉默地、笨拙地，挖掘着坟墓。
那名被他打翻在地的断臂百夫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着自己元帅那萧索而又决绝的背影，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元帅……”
他擦干眼泪，也默默地走过去，用仅剩的一只手，抱起一具昔日同袍那冰冷的尸体，艰难地，走向林啸天挖开的土坑。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一名将领，默默地解下自己的佩剑，扔在地上，拿起了一架用来搬运滚石的独轮车。
一名士兵，默默地脱下自己心爱的战靴，赤着脚，走进了那片泥泞的血地。
越来越多的第二集团军士兵，放下了心中的不甘与愤怒，选择了沉默的服从。
因为林啸天说得对。
他们，早已没有了尊严。
想要找回它，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从这片埋葬了他们荣耀的土地里，重新把它挖出来。
看着眼前这悲壮的一幕，柳曦瑶那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虚空中的某处，微微躬身。
“帝主，他们……”
“很好。”
叶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中军大帐的帅位之上。
他平静地看着那支正在从军队，向着“工程队”转变的罪役营，点了点头。
“哀兵，方能死战。”
“告诉他们，救赎的规则。”
“是！”
柳曦瑶转身，再次面向峡谷，她那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帝主有令！”
“罪役营以百人为一队，千人为一营！设‘战功簿’！”
“掩埋同袍尸骨，得战功一点！清理战场，得战功三点！修建防御工事，得战功五点！”
“战功，可换取丹药、食物、以及……重新拿起武器的资格！”
“一个月后，战功最高的前一百队，可脱离罪役，重组为【天罚先锋营】！随我第一集团军，奔赴下一处战场！”
“用敌人的血，来洗刷你们的耻辱！”
这番话，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所有罪役营士兵的心中！
他们那原本死寂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炙热的火苗！
希望！
帝主，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一条看得见的、能够爬出地狱的道路！
“干！”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
“他娘的！不就是挖坑埋人吗！老子干了！”
“为了拿回老子的刀！为了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拼了！”
一时间，整个罪役营，仿佛活了过来！
他们疯了一般地冲向那些工具，冲向那些尸体，冲向那些废墟！
那股冲天的怨气与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疯狂的、想要赎罪的动力！
叶尘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走到那巨大的东州地图之前，伸手，将代表着“天狼谷”的旗帜，轻轻抹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另一个，被血色圈出的名字之上。
【合欢宗】。
东州最大的魔道宗门之一，以采补之术闻名，门下皆是女弟子，宗主更是一位手段狠辣的圣人王。
“此地，将是他们重生的……试炼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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