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生产队的驴”、“卷起来”……
虽然听不懂具体何意，但结合上下文，嬴政大概能猜到是催促百官努力办事的意思。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丫头，脑子里整天都是这些稀奇古怪又……有点道理的念头。
他放下笔，指尖在御案上轻敲。
顾念一尚未正式上书。
他且按兵不动，看看她最终能拿出怎样一个章程。
又准备如何在朝堂上提出。
不过，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来人。”他沉声唤道。
“陛下。”
“传朕口谕给冯劫，让他留意近期各郡县上报的民生情况，尤其是关于百姓贫苦、乞食之类的奏报，整理出来，朕稍后要看。”
“唯。”
嬴政重新拿起笔，继续批阅奏章。
只是心思，已经不自觉的飘远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念一简直忙成了陀螺。
她一边完善农技社的章程。
一边疯狂查阅系统里那些关于古代农业、基层管理甚至是现代社会工作理论的皮毛知识。
试图为自己的“精准扶贫”计划找到更多理论支持和实操细节。
她还抽空去找了萧何。
萧何如今身兼少府丞史和学院院令两职，忙的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些。
“萧先生，忙着呢？”顾念一笑眯眯的凑过去。
萧何从一堆学院开支账册和教材编审报告中抬起头。
看到是她，露出一丝无奈又温和的笑容：
“顾先生，有何指教？”
他现在对顾念一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必定有新点子”的作风已经非常熟悉了。
“指教不敢当，”
顾念一摆摆手，把自己关于“贫困户籍登记”和“农技社针对性帮扶”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我就是想问问，从政务执行的角度看，这事有没有搞头？难点在哪里？”
萧何听完，沉思了许久。
手指无意识的在账册上敲着，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顾先生此议……堪称仁政。”
他缓缓开口，先定了性。
“若能施行，于困苦百姓而言，无疑是甘霖。但难点亦十分突出。”
他条理清晰的分析道：
“如何界定‘贫困’？标准何在？家无余粮？衣不蔽体？此标准若定得模糊，下官胥吏便可上下其手，优亲厚友，反而滋生不公。”
“查明原因，谈何容易？胥吏是否愿意深入乡里，细查原因？是否会敷衍了事，胡乱填报？”
“帮扶资源从何而来？农技社弟子精力有限，钱庄借贷需本钱，朝廷是否能持续投入？”
“更关键的是，如何考核官吏在此事上的成效？”
“若与征税、征役等主要考绩无关，只怕郡县官吏无心于此，最终流于形式。”
顾念一听的连连点头，不愧是萧何，一眼就看出了核心问题。
【大佬就是大佬！一针见血！】
她内心狂赞。
【界定标准、执行意愿、资源保障、考核导向……哪个都是坑啊！】
“萧先生所言极是！”她诚恳的说。
“所以我想着，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可以先选一两个县作为试点。”
“标准嘛，可以先定得简单粗暴点，比如‘家无三日存粮，或主要劳力残疾、重病无法劳作’之类的。”
“执行的人，初期可以让农技社的弟子为主，他们更了解农事，也更有热情，地方官吏主要负责配合登记和提供基本信息。”
“考核……这个确实麻烦，能不能暂时不纳入主要考绩，但做得好，给予一些额外的奖励？比如……嗯，优先晋升？或者物质奖励？”
萧何看着她，眼中闪过惊讶。
他没想到顾念一并非盲目乐观，而是清楚地意识到了困难。
并且已经在思考具体的、循序渐进的解决方案。
“试点……倒是个稳妥之法。”
萧何沉吟道：“至于奖励，或许可与年度上计中的‘民风教化’‘田亩增产’等项目挂钩，虽非主要，但若做得出色，亦能作为政绩亮点。”
“太好了！就这么办！”顾念一大喜。
“等我整理好章程，在朝会上提出来，还得靠萧先生你们多多支持！”
萧何微微一笑：“利国利民之事，何自当尽力。”
有了萧何的肯定和建议，顾念一心里更有底了。
她又跑去找到吕雉。
吕雉如今是宣抚司丞，负责沟通引导六国遗民，对基层情况和社会矛盾有更直观的认识。
听顾念一说完，吕雉那双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念一此计，甚妙！”她压低声音。
“不仅能惠民，更能安民！那些生活无着的贫苦百姓，最易被心怀叵测之徒煽动。”
“若能使其安居乐业，便是断了乱源之一！宣抚司或可与此事配合，在登记帮扶之时，亦可宣扬陛下仁德，安抚民心。”
顾念一一拍大腿：“对对对！还是吕姐姐你想得周到！这就叫……就叫‘扶贫与维稳相结合’！”
吕雉虽然听不懂“维稳”具体何意，但结合上下文也能明白，不由莞尔：
“你呀，总能想出这些新鲜词儿。”
两人又仔细商讨了如何借助宣抚司初步建立起来的信息网络。
协助筛选试点区域和识别潜在需要帮扶的对象。
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顾念一将农技社章程和“试点贫困帮扶策”合并整理，写成了一份详细的奏章。
她反复修改，力求逻辑清晰，论证充分。
并且充分考虑到了执行的难度和试点性质。
而在这期间，咸阳宫中的嬴政，通过“心声直播间”。
几乎全程围观了顾念一从构思、求教、到完善方案的全过程。
他听到了她与萧何、吕雉的对话。
听到了她对困难的清醒认知和寻找解决办法的努力。
他对那份即将呈上来的奏章，多了几分期待。
与此同时，咸阳的百官们。
尤其是那些嗅觉敏锐的，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顾少府最近太安静了！
除了学院那些不可避免的争吵需要她偶尔出面调停，她竟然没再搞出什么大新闻？
没再凭空变出什么吓死人的新玩意儿？
没再提出什么动摇国本的新政？
这不符合她的风格啊！
李斯在下朝路上，偶遇冯劫，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冯大人，近日……可还安稳？”李斯状似随意的问道。
冯劫捋了捋胡须，眉头微蹙：
“顾少府近日深居简出，多在官署与学院之间往来，似在埋头着述……”
李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熬人。”
他心里嘀咕，不知道这次顾念一又要抛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是福是祸？
他试图从有限的线索中推测出顾念一的方向，却始终雾里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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