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科伦持续的电子干扰和南方军每日例行的“打卡”中，又悄然过去了几天。
矿区内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新常态”。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勉强透过厚重云层和伪装网，洒在矿区外围的荒芜山地上时，各方向的观察哨便会准时通过那抗干扰的有线电话，向指挥部汇报：
“东面，‘客人’来了，一个排。”
“西面，一个班，老样子。”
“北面，两个班，正在靠近。”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麻木。
指挥部内的回应也同样简洁：“按预案处理。”
然后，便是那几乎一成不变的流程：
前沿阵地上，农一团的士兵们熟练地进入射击位置，架起武器。当南方军士兵磨蹭到某个无形的“界限”时，警告性的枪声便会响起。通常是几个精准的机枪点射，打在敌人前方的空地上，或者一两发迫击炮弹在远处炸起一团烟尘。
紧接着，南方军那边便会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还击枪声，子弹漫无目的地飞向天空或远处的山石。随后，这些“打卡”的士兵便会迅速转身，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撤离，消失在视野中。
整个过程短促、机械、毫无悬念。
甚至有些前沿哨所的士兵，在南方军出现时，都懒得进行警告性射击了，只是通过有线电话汇报一句“他们又来了”，然后看着对方完成那套“前进-乱开枪-撤退”的标准流程，仿佛在观看一场无聊的默剧。
“我看他们就是来混军饷的。”一名农一团的老兵靠在战壕里，叼着一根草茎，看着远处那些如同上班打卡般敷衍的南方军士兵，语气里带着调侃，“估计他们的指挥官跟上面汇报说‘我军今日与敌激烈交火，毙伤无算，成功达成战术威慑’，然后就能领到补给和奖金了。”
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紧张的气氛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中，确实被冲淡了许多。
尽管军官们依旧三令五申要保持警惕，但人的神经不可能永远紧绷。
指挥中心内，雷诺伊尔看着每天几乎一模一样的报告，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科伦的耐心……未免也太好了。”他喃喃自语。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不符合科伦一贯追求效率的作风。
“或许，他们真的被上面限制住了？”朴柴犬猜测，“白宫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海登只能用小刀慢慢割？”
“也有可能，他们在等待我们内部出现问题。”狙子冷静地分析，“比如物资耗尽，或者……麦威尔的病情恶化引发动荡。”
提到麦威尔，雷诺伊尔的心沉了一下。他转向一直负责与医院联系的伊万：“麦威尔那边情况怎么样？”
伊万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轻松：“报告指挥官，医生今天早上进行了例行检查和认知测试，说……麦威尔长官的记忆流失速度似乎进一步减缓了，甚至在某些简单记忆的提取上，比前几天还有所好转。虽然还是很糟糕，但……趋势是好的。”
这个消息，让指挥室内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振。
“是因为那些‘正面消息’吗？”雷诺伊尔追问。
“医生认为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伊万回答，“稳定的环境、持续的药物治疗、康复训练，以及……我们不断传递给他的、关于矿区仍在坚守、仍在取得微小进展的消息，可能都在起作用。医生说，他的大脑似乎在潜意识层面，依旧在接收和处理这些代表‘希望’的信息。”
这无疑是一个在重重阴霾中透出的好消息。麦威尔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出现了微弱的好转迹象，这极大地鼓舞了核心指挥层的士气。
“太好了！”毛里斯用力一拍大腿，“只要老大能好起来，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雷诺伊尔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麦威尔的任何一点好转，对联盟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强心剂。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遥远的科伦战区司令部，海登中将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他看着屏幕上依旧“干净”的矿区热成像图，以及南方军每日例行公事般毫无建树的报告，脸色阴沉。
“‘铁砧与镰刀’……多好的计划。”他低声对身旁的副官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遗憾和不满，“只要一次突击，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可现在……上面那些政客，只知道权衡利弊，害怕风险！他们根本不明白，放任这些地方地方武装存在，就是在养虎为患！”
副官谨慎地回应：“将军，白宫和参联会可能更担心特维拉的反应和国内的政治影响。”
“政治影响？哼！”海登冷哼一声，“等这些叛军哪天用着我们提供的、被特维拉改造过的武器，给我们造成更大伤亡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政治影响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既然上面不准动，那我们就按他们的意思来！继续让南方军去‘维持接触’，保持电子压制！我倒要看看，是那些老鼠洞里的叛军先撑不住，还是我们先失去耐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通知情报部门，加强对矿区内部情况的渗透和侦察，尤其是关于他们那个受伤首领麦威尔的情报。我要知道他的确切状况！”
“是，将军！”
于是，局面就这样诡异地维持着。
科伦依靠强大的电子战能力和高空监视，保持着对矿区的持续高压，但地面进攻的主力却换成了毫无斗志、敷衍了事的南方军。
矿区则依靠隐蔽工事、有线通讯和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的守军，顽强地坚守着，并且在麦威尔病情出现微弱好转的鼓舞下，士气反而得到了一定的提振。
一方有力使不出，一方在困境中寻找微光。
这场围绕埃尔米拉矿区的较量，从预想中的闪电突击，变成了一场比拼耐力和意志的消耗战。
而在医院病房里，麦威尔对这一切依旧知之甚少。
他只是在玛利亚日复一日的陪伴和那些通过有线电话传来的、被筛选过的“好消息”中，继续着他那缓慢而艰难的认知恢复进程。
偶尔，当外面响起南方军那熟悉的、象征性的枪声时，他空洞的眼神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波动，仿佛那规律性的噪音，也在无意中叩击着他那封闭意识深处的某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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