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医院病房。
麦威尔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了很久，醒来时，麻药的效果正在退去，右臂传来阵阵钝痛和灼烧感，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又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烤。
他试图动一下手指，却只感觉到一片麻木和无力，以及从肩部传来的、被固定住的僵硬感。
玛利亚一直守在他身边，看到他醒来，连忙凑近，轻声问：“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叫医生？”
麦威尔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眼神不再有搏杀时的凶狠，也没有了之前的空洞，而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痛苦、疲惫和某种奇异清醒的复杂神色。
他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水。”
玛利亚小心地用吸管喂他喝了点水。
“外面……怎么样了？”他问，目光试图穿透病房的门，看向外面的世界。
玛利亚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袭击者都死了，一个俘虏没问出什么。雷诺伊尔他们在开会。你的右臂……伤得很重，医生说需要很长时间恢复，而且……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麦威尔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自己被固定在胸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臂上。
那曾经握枪、指挥、翻阅文件的手臂，现在却像一截沉重的、不属于他的木头。
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比身体的疼痛更甚。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崩溃或痛哭。经历了伊万的死和这次濒死的搏杀，某种东西似乎被淬炼得更加坚硬，也更加脆弱。
绝望的深渊依旧在脚下，但他仿佛找到了一块可以暂时立足的、冰冷的岩石。
“告诉……雷诺伊尔，”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加强内部……清洗。安全局……有漏洞。还有……我的警卫……换掉。”
他指的是之前牺牲的卫兵，并非不信任他们的忠诚，而是意识到现有的警卫程序和人员配置，在面对这种级别的专业化渗透刺杀时，依然存在被利用的可能。
他需要更严密、更无懈可击的保护，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因为他而牺牲。
玛利亚点头记下。
“还有，”麦威尔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压抑着更激烈的情绪，“让他们……不用顾忌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要稳。我们现在……输不起任何……一场不必要的冒险。”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承担指挥重任。
他选择相信雷诺伊尔和中央委员会，同时也给出了最冷静的提醒：愤怒需要宣泄，但复仇必须理智，不能将整个工人党拖入因他个人而起的、不计后果的报复行动中。
玛利亚看着他苍白而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敬佩的复杂情感。
他正在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废墟中站起来，哪怕只能给出最基础的指引。
中央委员会会议继续。
雷诺伊尔传达了麦威尔的意思。众人沉默片刻。
“长官说得对，”雷诺伊尔沉声道，“清洗内部，堵住漏洞，是当务之急。鲁本王，这件事你全权负责，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警卫工作由阿贾克斯的近卫营接手，制定最高级别的保卫方案。”
“至于报复……”雷诺伊尔目光扫过地图，“科伦和南方政府想用这种方式打垮我们，我们就偏要让他们看到，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更加危险。”
他指向地图上拉祖沃斯山脉南麓的一个点，那里距离之前被端掉的“黑獾”营地不远，但位置更深入，是南方军一个重要的小型野战弹药库和通讯中继站，代号“伐木场”。
“这里，‘伐木场’。守卫兵力约一个加强排，地形复杂，但并非不可攻克。它不是最具战略价值的目标，但象征意义足够，它位于南方军自以为安全的后方区域。而且，攻击这里，可以明确告诉科伦和南方政府，我们知道袭击是从他们的地盘发起的，我们有能力也一定会把战火烧回去。”
计划被迅速制定。由强侦连抽调最精锐的两个小队作为突击矛头，包括刚执行过“鹰巢”行动的“hero26”小组，负责渗透、清除外围哨兵和关键火力点。
近卫营派出一个加强排作为主攻和支援力量，在突击队得手后迅速突入，摧毁设施，缴获或销毁物资。
行动要求快进快出，不超过三十分钟，避免与可能赶来的援军纠缠。
同时，联盟的炮兵单位将提供有限的炮火支援，打击可能的援军路线，并制造混乱。
行动在两天后的午夜展开。
“伐木场”的南方军守军虽然加强了警戒，但他们没想到敌人会绕过前线，直接深入后方攻击这个看似次要的据点。
强侦连的突击小队利用夜视设备和娴熟的渗透技巧，无声地清除了外围的暗哨和巡逻兵。
“hero26”小组如同手术刀般切入，用消音武器和冷兵器解决了营房外的哨兵。
随后，信号发出。近卫营的bmp-2装甲车从隐蔽处冲出，30mm机炮和并列机枪泼洒出致命的弹雨，瞬间压制了营地内的抵抗火力。
突击队员引导着步兵迅速突入，用手榴弹和自动步枪清理残敌，工兵则在弹药库和通讯设备上安装炸药。
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从第一声枪响到爆破声起，只用了二十二分钟。
当南方军附近的部队听到爆炸声匆忙赶来时，“伐木场”已是一片火海，守军大部分被歼灭，少量被俘，所有有价值的目标都被摧毁。
行动圆满成功。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报复，展示了联盟即使在其精神领袖受创的情况下，依然拥有强大的特种作战能力和快速反应部队，并且其情报网络能够精准定位敌方后方目标。
消息传回，南方军前线部队再次陷入恐慌，科伦顾问团也感到了压力。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意识到，单纯的恐怖袭击和斩首行动，并不能瓦解这支已经高度组织化、且拥有强大报复能力和坚定意志的对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其整个卡莫纳战略。
而在埃尔米拉的医院病房里，当玛利亚将行动成功的消息低声告诉麦威尔时，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的右臂依旧疼痛，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但行动的胜利，就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联盟因他受伤而可能产生的动摇。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不是作为冲锋陷阵的战士，而是作为那个能够洞察全局、凝聚人心、在关键抉择时刻指明方向的“大脑”。
尽管前路艰难，右臂的创伤或许会永远改变他，但卡莫纳的斗争还远未结束，埃尔米拉需要他，哪怕是一个残缺的、需要依靠他人帮助的他。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矿区那永远昏暗的天空，眼神深处，那簇在绝望和创伤中艰难保存的火苗，似乎微弱地，但又无比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开始。
他不仅要战胜身体的创伤，更要战胜心魔，在残缺中，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导卡莫纳走向未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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