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几乎是撞开夜色，冲到了桃花村村口。沈远山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车，大步流星地朝着医馆方向奔去。远远望去，医馆门前竟围了不少村民，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隐隐还有哭骂声传来。
沈远山的心猛地一沉，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医馆门前，栓柱和柳根被几个村民拦着，两人都是满脸焦急，衣衫有些凌乱，柳根脸上甚至还有一道抓痕。林小荷将安生紧紧护在身后，脸色苍白，正对着几个情绪激动的男女解释着什么。为首的是一个黑壮汉子，正指着栓柱的鼻子骂：“就是你！开错了药！吃死了我爹！赔我爹的命来！”
“怎么回事？！”沈远山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爹！”
“师傅！”
“远山！”
林小荷、栓柱和柳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几乎同时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如释重负。
那黑壮汉子见到沈远山，先是一愣，随即更加激动：“沈大夫你回来得正好！你徒弟开药吃死了人，你说怎么办吧！”
沈远山没有理会他，先快步走到林小荷和徒弟们身边，目光扫过，确认他们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这才稍稍安心。他拍了拍栓柱和柳根的肩膀，沉声道：“别慌，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栓柱稳住心神，指着那黑壮汉子道：“师傅，他是邻村小河屯的赵大牛。五天前，他爹赵老汉来看病，说是风寒咳嗽，俺给他诊的脉，开了三剂荆防败毒散加减。当时柳根也在旁边，药是柳根抓的，俺俩都核对了，绝不会有错！”
柳根也急忙补充，声音还有些发颤：“是…是的，师傅。方子是大师兄开的，药材是俺抓的，每一样都仔细称过，绝…绝无差错！”
赵大牛跳脚骂道：“放屁！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我爹才上吐下泻，没两天人就没了！不是你们的药有问题是什么？！”
沈远山眉头紧锁，看向赵大牛：“赵兄弟，令尊仙逝，沈某深感悲痛。但仅凭服药后去世，就断定是药方之过，未免武断。令尊除了风寒，可还有其他隐疾？服药期间，饮食可有禁忌？后事是如何处理的？可否让沈某查验一下药渣，或是…看看令尊遗容？”
赵大牛眼神闪烁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爹身体一向硬朗！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才出的事！药渣早就倒掉了！人…人也已经下葬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快就下葬了？连药渣都没留下？沈远山心中疑窦更深。他环视四周，发现村民们的表情各异，有同情医馆的，也有被赵大牛说动，对医馆产生怀疑的。
“既然人已下葬，药渣也无存，空口无凭，如何能断定就是我徒儿用药有误？”沈远山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压力，“赵兄弟，若你坚持认为是我医馆之责，我们可以去县衙，请仵作验看，请县尊大人明断。”
一听要去县衙，赵大牛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嘴上却还硬撑：“去…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都让让！让让！老朽来说句公道话！”
众人分开，只见孙老爹拄着拐棍，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看了眼赵大牛，又看向沈远山，叹了口气：“沈大夫，你回来就好了。这事…唉，赵老汉走得是蹊跷。”
孙老爹在村里德高望重，他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
“赵老汉下葬前，老朽去看过一眼。”孙老爹缓缓道，“面色发青，口唇紫绀，不像是寻常病症去世，倒有几分…像是中了毒。”
“中毒？！”众人一片哗然。
赵大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声道：“你…你胡说！我爹就是病死的！”
沈远山心中一震，追问道：“孙老爹，您可能确定？”
孙老爹摇摇头：“老朽不是仵作，不敢妄断。但确实瞧着不对劲。而且…”他顿了顿，看向赵大牛，“大牛，你爹去世前一天，是不是有人看到你去镇上‘回春堂’抓过药？不是沈大夫医馆的药吧？”
赵大牛浑身一抖，眼神慌乱起来：“我…我是去抓过…那是…那是给我爹补身子的！”
“哦？补身子的药？”沈远山目光锐利如刀，盯住赵大牛，“药方可在？药渣可在？可否取来一观？”
赵大牛支支吾吾，冷汗都下来了：“方子…方子丢了…药渣…也…也倒了…”
这时，人群里又一个妇人怯生生地开口：“俺…俺好像前两天看见赵大牛从镇上回来，拎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的，不像药材，倒像是…像是老鼠药的那个纸包…”
此言一出，如同炸雷一般，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大牛面无人色，转身就想跑，却被几个眼疾手快的村民当场扭住。
“好哇！赵大牛！原来是你这个畜生！”一个赵家的族老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欠了赌债，就想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来讹诈沈大夫？！”
真相至此，几乎已经大白。极有可能是赵大牛因故（很可能是赌债）对其父起了歹心，用其他药物或毒物害死了父亲，然后利用其父曾在沈家医馆看过病的机会，嫁祸给栓柱和柳根，想借此敲诈一笔钱财，却没想到沈远山及时赶回，孙老爹和村民又看出了破绽。
沈远山看着被扭住、面如死灰的赵大牛，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充满了沉重。一条人命，竟然成了如此卑劣阴谋的牺牲品。他庆幸自己及时赶回，否则栓柱和柳根蒙受不白之冤，医馆声誉毁于一旦，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身，对着众多亲拱手，朗声道：“多谢各位乡亲明察秋毫，还我徒儿清白！此事既然涉及人命，且疑点重重，依沈某之见，还是应立刻报官，由县衙立案侦查，还逝者一个公道！”
众人都纷纷附和。很快，村里的保正便带着人，将瘫软如泥的赵大牛押往县衙。
人群渐渐散去，医馆门前恢复了宁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场虚惊后的疲惫。
沈远山看着惊魂未定的林小荷和两个徒弟，尤其是脸上带伤的柳根，心中涌起一股愧疚和后怕。他轻轻拍了拍柳根的肩膀：“委屈你们了。”
柳根摇摇头，眼圈却红了：“师傅，俺们不怕委屈…就是…就是差点连累了医馆…”
栓柱也憨厚地道：“师傅，您回来就好了！”
林小荷长舒一口气，靠在沈远山身边，低声道：“远山，幸好你回来了…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了。”
安生也扑过来抱住沈远山的腿，小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沈远山将妻儿和徒弟都揽入怀中，感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温暖。他知道，这场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但背后隐藏的危机并未解除。赵大牛一个普通村民，是否有能力策划如此阴谋？还是说，他只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这与府城的暗流，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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