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玛斯的剑柄在掌心沁出冷汗时,克拉伦斯伯爵的吼声已经掀翻了三座帐篷。
谁他娘拿了老子的十字弓?这位红脸贵族的锁子甲歪斜着,金护腕的搭扣卡在腋下,活像只被剥了一半壳的龙虾。
他踹翻脚边的木桶,滚出来的腌肉丁砸在勃艮第男爵擦得锃亮的战靴上。
后者抱着染血的战锤后退半步,眼尾的刀疤跟着抽搐:克拉伦斯,你最好别再靠近三步。
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半空又坠下来,像极了去年秋猎时被箭射落的寒鸦。
沙玛斯望着二十步外的指挥帐篷——那本该是最醒目的银狼旗,此刻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无一人敢靠近。
总指挥官!传令兵跌跌撞撞扑过来,铠甲上还沾着马厩的草屑,西边哨岗说林子里有动静,可能是大耳怪——
话音未落,一声狼嚎刺穿夜幕。
不是普通的狼嚎。
那声音像被铁锯扯碎了喉咙,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响,在每顶帐篷的牛皮布上激起细密的震颤。
沙玛斯的后颈瞬间绷直——这是血狼嚎,只有大耳怪用活狼祭血时才会发出的诡音。
他想起三天前铁橡村空荡的街道,想起墙缝里凝结的黑血,想起山民颤抖着说他们把孩子串在矛尖当灯点时的眼神。
列盾阵!他抽出佩剑指向西方,海尔曼!
带你的重步兵去封死林道——
放屁!东边突然炸响一声怒喝。
肥胖的霍克子爵踹开帐篷帘,腰间的宝石腰带在火光里晃得人眼晕,老子的商队还在东边路上!
沙玛斯你想让大耳怪抄了我的后路?他转身揪住自己的骑士队长,去东边!
把我的三十车香料看紧了!
霍克!沙玛斯的佩剑重重磕在地上,你这是在分裂防线——
分裂?勃艮第突然冷笑,战锤在掌心转了个花,上个月在灰谷,是谁的亲卫抢了我的战利品?
现在倒装起大公来了?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各位,咱们是来抢哈蒙代尔的领主之位,不是给沙玛斯当死士的。
营地里突然安静下来。
沙玛斯望着周围二十余位领主的脸。
这些人三天前还举着讨伐大耳怪的旗帜宣誓效忠,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各自攥紧武器后退半步。
克拉伦斯的十字弓终于被亲卫从马槽里翻出来,他对着天空试拉弦,铁箭地擦过霍克的耳垂。
都给老子闭嘴!
这声暴喝来自营地边缘。
老波比的铁匠铺马车停在西北角,这位六十岁的老铁匠正举着烧红的铁钳,火星顺着钳尖滴落在地上,大耳怪的骨矛尖上淬了毒,你们现在内讧,等会连举盾牌的力气都没有!
但没人听他的。
沙玛斯看见三拨骑士已经朝着不同方向冲去,铠甲相撞的声音像炒豆子般密集。
东方的天空愈发青灰,仿佛有团巨大的阴影正从云层里渗出来,将月光绞成碎片。
总指挥官!传令兵又撞过来,这次他的脸色白得像石灰,天上!
天上有东西!
沙玛斯抬头。
他这辈子见过龙。
七年前在王都,金袍主教曾召唤过一头银龙为加冕礼助兴,那龙的鳞片在阳光下像流动的水银,翅膀展开能遮住半座城堡。
但此刻天上的东西,比那银龙可怕十倍。
近百头黑龙、红龙组成的洪流正从东方压来。
黑龙的鳞片泛着死鱼般的青灰,每片鳞甲边缘都沾着暗褐色血渍;红龙的眼睛是燃烧的熔浆,鼻孔里喷吐的不是热气,而是裹着火星的黑焰。
它们的背上骑着天使族战士——那些本该圣洁的光翼被染成暗红,手中的战矛尖端挂着风干的人头,发梢还滴着黑血。
最前方的黑龙背上,骑着个穿暗金铠甲的男人。
他的长发被龙焰吹得向后飞舞,左手按在龙颈的逆鳞上,右手举着面绘有双狼缠绕的战旗。
沙玛斯瞳孔骤缩——那是哈蒙代尔镇公所的旗帜,三天前他还在镇长处见过。
摩荷尔!他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
骑在最前黑龙上的男人正是摩荷尔。
他拍了拍龙颈,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掀翻了三顶帐篷。
下方营地里的惊呼声、斥骂声、马蹄声混作一团,像被踩碎的蜂巢。
加速。摩荷尔对着身后的魔法师们扬声,坦普大师,启动龙王神力的免疫空间;特伦宗师,麻烦您让这些笨龙闻闻老朋友的味道。
骑在红龙王背上的白发老者点点头。
他指尖掐诀,一道淡蓝色水幕在龙群周围铺开,所过之处,空气里的风系魔法波动像被刀割般断裂。
另一头黑龙背上,褐发的气火双系大师坦普张开双臂,掌心腾起两团旋转的赤焰,火焰中隐约浮现出黑龙幼崽的轮廓——那是陈健特意从龙谷弄来的龙血,混合着哈蒙代尔镇民的血祭,能让这些被魔法操控的龙族产生错乱的亲子感应。
陈健那小子倒是舍得下本。摩荷尔低笑,看着下方营地终于有飞行部队腾空。
那是沙玛斯的金鹰骑士团,二十头狮鹫拍打着翅膀爬升,骑手们的长弓已经拉满。
但不等他们放箭,红龙群中飞出数道赤芒——火系魔法大师们的火球术精准地砸在狮鹫群里,爆炸的气浪将两头狮鹫掀得撞在一起,骑手的惨叫被龙吼吞没。
光明之火!沙玛斯终于反应过来,他抓住最近的火系魔法师,把所有明哨暗哨都点着!
让天上亮起来!
瞬间,营地周围的三十座哨塔同时腾起一人高的火焰。
火系魔法特有的炽白光晕笼罩整片营地,连黑龙的青灰鳞片都被照得发亮。
但摩荷尔的龙群没有减速,反而加快了俯冲速度。
天使族战士们举起战矛,矛尖的人头突然睁开眼睛——那是被施了血瞳术的亡者,能精准锁定活物的心跳。
总指挥官!气系魔法师卢恩踉跄着冲进指挥帐篷,他的法袍被撕了道口子,监控魔法又失效了!
那些龙...它们好像带着能干扰风元素的东西!
沙玛斯的手重重砸在沙盘上。
他望着窗外越压越低的龙群,望着营地里还在互相推搡的领主们,突然想起陈健三天前递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当银狼旗再次升起时,哈蒙代尔的主人,该换了。
此刻,摩荷尔手中的银狼旗正猎猎作响。
旗角扫过的地方,大耳怪奥里森在林子里露出尖牙。
他举起骨矛,对着天空比划了个割喉的手势——这是和陈健约定的信号。
密林深处,数千大耳怪同时站直了身子。
骨矛的尖端在火光里连成一片钢铁森林,随着奥里森的低吼,它们像潮水般涌出树林,朝着混乱的营地扑来。
沙玛斯握紧剑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喧嚣。
指挥帐篷外,卢恩还在喊:需要您下令,总指挥官!
气系法师需要您的授权才能启动...闭嘴!沙玛斯打断他,目光扫过营地各处——克拉伦斯正用十字弓射自己的亲卫(因为对方踩了他的新靴子),勃艮第的战锤已经砸穿了霍克的香料车,老波比的铁钳卡在两个骑士的盾牌缝里。
他突然明白,真正的危机从来不是天上的龙,也不是林子里的大耳怪。
而是这些本该并肩作战的领主们,从一开始就把哈蒙代尔领主的头衔看得比性命更重。
东方的青灰色天空下,摩荷尔的龙群已经撕开金鹰骑士团的防线。
第一头黑龙的爪子拍在指挥帐篷的顶梁上,木头断裂的声音里,沙玛斯看见银狼旗的碎片正飘向他的脚边。
传我的命令...他对着卢恩吼道,所有魔法师到指挥中心集合!
气系法师给我盯紧每一寸天空——
话音被龙吼吞没。
而在更远的山坳里,陈健裹着黑斗篷站在巨石后。
他望着营地方向腾起的火光,摸了摸腰间的领主徽章——那是三天前从原领主尸体上取来的,还带着凉意。
摩荷尔的龙群应该已经撕开防线了。他转头对身边的陈健说,大耳怪的牵制也该到位了。
去告诉特伦宗师,等会记得留几个活口...我要让沙玛斯亲眼看看,他的联军是怎么崩溃的。
陈健躬身退下。
陈健望着火光中若隐若现的银狼旗,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哈蒙代尔的雪,该停了。
营地指挥中心里,卢恩的手还按在风元素水晶上。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有无数乱流在撕扯,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揉碎风的轨迹。
当最后一丝风元素感应消失时,他听见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是黑龙的尾巴抽在了石墙上。
总指挥官,气系监控...彻底失效了。他声音发颤。
沙玛斯没有回答。
他望着指挥中心墙上的地图,那里用红笔标着二十三个领主的营地位置。
此刻,那些红点正在快速湮灭,像被泼了墨水的星图。
东方的天空,青灰色愈发浓郁。
指挥中心的牛皮帐篷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沙玛斯的手指在沙盘边缘抠出了几道白痕。
卢恩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般发颤:总指挥官,风元素共鸣阵...又碎了。
他指向角落的青铜魔法阵。
原本流转着幽蓝微光的风纹此刻正像被揉皱的丝绸,银砂组成的轨迹突然崩散成星点,在半空漂浮两息,终究坠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声。
沙玛斯的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联军扎营时,他特意从王都调来三位气系魔法师,耗费半车魔晶布置的监控阵,竟在今夜连折三次。再试一次。他扯过身边侍从的斗篷擦了擦掌心的汗,用三级风语术,我要知道东边龙群的位置。
卢恩的法袍下摆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握紧镶嵌风灵玉的法杖,指尖在咒文刻痕上快速划过。
风元素特有的清冽气息在帐篷里弥漫,青铜阵重新亮起的瞬间,半空中浮起一片幽蓝光幕——那是通过风元素折射的战场投影。
但这一次,光幕只存在了三息。
众人眼睁睁看着幽蓝光影里,黑龙的轮廓突然扭曲成无数碎片,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乱麻。
卢恩的法杖坠地,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药草柜,干燥的迷迭香撒了满地:元素线...被烧断了!
就像有人拿火钳在风里乱搅!
帐篷里炸开一片骚动。
勃艮第的骑士队长用力捶打桌案:早说不该信这些神神道道的把戏!
老子带二十个斥候,现在就能——住口!沙玛斯的佩剑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青铜灯盏里的牛油烛跳了跳,没有魔法监控,你知道联军防线有多长?
从北到南十七里!
靠两条腿跑,等斥候传回消息,大耳怪的骨矛都捅进你后心了!
他的目光扫过帐中众人:三位气系魔法师、两位火系、一位水系,还有各领主派来的监军。
霍克子爵的管家正捏着鼻烟壶冷笑,克拉伦斯的亲卫在角落磨箭簇,火星溅在卢恩的法袍上,烧出几个焦洞。
火系的。沙玛斯突然转向红袍法师,用炎视术。
火元素穿透力强,或许能绕过干扰。
红袍法师的额头瞬间沁出汗珠。
炎视术需要燃烧自身魔力构建热成像,稍有不慎就会灼伤经脉。
但他不敢拒绝总指挥官的命令,颤抖着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火纹水晶上。
水晶腾起赤焰,空气中浮现出模糊的橙红影像——是营地外的树林,却像被蒙了层毛玻璃,所有轮廓都在扭曲变形。
这...这不是自然的元素紊乱。红袍法师声音发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火元素...我能感觉到,每道火纹都在被啃食,就像...就像龙在嚼魔晶!
换水系。沙玛斯的声音已经带了哑音。
水系法师的水镜术更惨。
他用银盆盛了清水,念诵咒语时水面本该映出十里外的景象,此刻却翻涌着黑褐色的泡沫,像煮沸的沼泽。水元素在排斥我!法师猛地甩开银盆,水溅在沙玛斯的皮靴上,它们在尖叫,像被剥了鳞的鱼!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望着沙玛斯。
这位总指挥官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地图砸向墙角——那是三天前各领主信誓旦旦标注的防线部署,现在看来不过是废纸一张。
都哑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嘲的笑,王都来的魔法大师,花了五千金币的魔晶阵,现在连群龙都盯不住?
你们知不知道,刚才那波火球术,已经掀了我三个箭塔?
总指挥官。
低沉的声音从帐篷最里侧传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位白发老者。
他的法袍没有任何元素纹章,腰间挂着串褪色的骨珠,正是联军里最年长的气系魔法大师,卡托。
卡托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眼尾的皱纹里泛着青灰。别吵了。他缓缓起身,骨珠串碰撞出细碎的响,我感应到了...东边,龙群来的方向,有强烈的元素波动。
帐篷里的喧哗像被掐断的琴弦,瞬间死寂。
不是普通的魔法波动。卡托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看见某种超出认知的东西,是...是元素潮汐的逆涌。
风、火、水,所有元素都在往同一个点汇聚,像被什么巨大的漏斗吸着。他抬起手,掌心浮起几缕淡青色风丝,却在半空中突然扭曲成螺旋状,就像...就像有个元素漩涡,在吞吃我们的魔法。
沙玛斯感觉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想起陈健密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当银狼旗再次升起时,哈蒙代尔的主人,该换了。此刻,帐外隐约传来龙吼,夹杂着大耳怪特有的尖啸,那声音像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耳膜。
总指挥官!传令兵撞开帐帘,铠甲上沾着龙血的腥气,东边防线被突破了!
摩荷尔的龙群带着天使战士,已经杀到中军帐——
闭嘴!沙玛斯打断他,目光死死锁住卡托,你说的元素漩涡,到底是什么?
卡托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骨珠串地断裂,骨珠滚了满地。
老人的额头渗出黑血,那是魔力反噬的征兆:来不及了...那东西不是魔法...是...是规则...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像是山体崩塌,又像是巨龙的咆哮。
沙玛斯踉跄着扶住桌案,看见帐篷的牛皮顶被掀开一角,月光下,摩荷尔的银狼旗正在猎猎作响。
旗面上的双狼图腾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活过来的野兽,正对着指挥中心露出獠牙。
卡托突然抓住沙玛斯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冰,指甲几乎掐进皮肉:记住...埃拉西亚的魔法...从来不是无拘无束的...元素有灵,规则...不可违...
话未说完,老人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只余下几颗骨珠,在地上滚到沙玛斯脚边,每颗骨珠上都刻着细小的咒文——那是记载着元素规则的古魔法文。
帐外,龙吼与喊杀声更近了。
沙玛斯望着脚边的骨珠,突然想起王都大魔导师说过的话:在埃拉西亚,魔法师是元素的仆人,不是主人。
当你以为掌控了风与火,或许只是它们愿意被你掌控。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监控魔法都会失效。
那些在天空中翻涌的龙群,那些在林子里奔袭的大耳怪,或许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敌人。
真正让联军崩溃的,是某种超出他们认知的力量——它撕碎了魔法,搅乱了规则,让这些惯于用元素之力操控战场的领主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而在更远的山坳里,陈健摸了摸腰间的领主徽章。
他望着营地方向腾起的火光,听着陈健汇报:特伦宗师说,元素干扰阵已经覆盖了整片战场。
那些魔法师现在就像被拔了牙的狼,连自己的魔力都控制不住。
很好。陈健的冷笑在夜色里扩散,告诉摩荷尔,加快速度。
我要在天亮前,让沙玛斯看着他的联军...彻底瓦解。
山风卷起他的斗篷,露出内衬绣着的双狼图腾。
那图腾的颜色,和摩荷尔手中的银狼旗,一模一样。
而在埃拉西亚大陆的另一端,魔法工会的占星塔上,最高处的水晶球突然爆成碎片。
老会长望着北方翻涌的元素云,喃喃自语:元素潮汐逆涌...这不可能...除非...有人在撬动规则。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图上的哈蒙代尔,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喜欢从哈蒙代尔领主到帝国皇帝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从哈蒙代尔领主到帝国皇帝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