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2年 汉景帝后元二年 九月廿五 夜
阴山以北,单于庭。
篝火在巨大的穹庐中熊熊燃烧,将悬挂的狼头、牛皮、各色兵刃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奶酒的酸味、皮革的腥膻,以及一种粗野、躁动的气息。军臣单于高踞在铺着整张白虎皮的主座上,一手握着镶金的牛角杯,一手抓着一大块带血的羊肉,目光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分坐两列的部族头人、当户、都尉们。他的左大将挛鞮狐鹿姑,正躬身站在火堆旁,手中捧着一张硝制过的羊皮,上面用炭笔草草勾勒着一些线条与标记。
“……汉人那边,我们的‘朋友’刚刚送来的诚意。”挛鞮狐鹿姑的声音在喧嚣的穹庐中显得格外清晰,“两张旧的边塞图,还有一些汉人将军(李玄业)用兵的……小习惯。他说,汉人刚刚清洗了内部,有些人心不稳,正是好时候。”
军臣单于喝了一大口奶酒,用粗壮的指节抹去嘴角的残渣,盯着羊皮图看了半晌,咧嘴笑了,露出被肉屑塞满的黄牙:“旧的?有多旧?不会是他爷爷那辈儿画的吧?”
“是前些年高阙、受降城一带的防务标记,有些烽燧位置、水源标注或许有变,但大体地形、路径不差。”挛鞮狐鹿姑道,“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朋友’暗示,那位汉人将军,用兵喜用奇兵,惯于集中精锐侧击,其亲卫铁骑尤其善冲阵。但近两次大战,高阙、野马川,他本人必亲临前阵,以为全军锋镝……”
“哈哈!好!好啊!”军臣单于将啃光的羊骨随手丢给脚边趴着的獒犬,獒犬立刻呜呜地啃食起来,“这个‘诚意’,还像点样子。知道李玄业那老狼喜欢自己冲在前面,那就好办了。再硬的狼,没了头,狼群也就散了。”他眼中闪过凶残的光芒,“狐鹿姑,上次你两千骑没啃下野马川,折了四百勇士。这次,孤给你五千骑!不,八千!让右贤王也出三千人,归你节制!”
挛鞮狐鹿姑眼中精光爆射,单膝跪下:“谢大单于!此次,末将定要踏破高阙,生擒李玄业,献于大单于帐前!”
“不,不要活的。”军臣单于狞笑着摇头,“死的更好。汉人皇帝刚死,小皇帝管不了事,那个什么梁王……嘿嘿,他巴不得李玄业死。你砍下李玄业的人头,送到他面前,他会更‘感激’我们。说不定,还能多换些茶叶、布匹、铁锅,还有……汉人的漂亮娘们儿!”
帐中众头人闻言,皆兴奋地嚎叫起来,敲击着桌案,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
“不过,”军臣单于话锋一转,看向挛鞮狐鹿姑,“汉人有句话,叫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李玄业不是兔子,是头老狼。你这次,要动动脑子。他不是喜欢亲临前阵吗?我们就给他准备一份大礼。他不是刚刚整顿了军纪,杀了自己人吗?那些被杀的人的部属、朋友,心里就没点想法?想想办法,让我们在汉人军中的‘耳朵’,动一动。还有,按图上的标记,找条最隐秘、最不可能的路,绕到高阙后面去。正面佯攻,吸引他主力,后面……狠狠给他来一下!”
“大单于英明!末将明白!”挛鞮狐鹿姑重重叩首,胸中战意沸腾。上次野马川的失利,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这次,他要一雪前耻,更要拿下这足以震动整个草原的不世之功!
“去吧!召集你的勇士,喂饱你们的战马,磨快你们的弯刀!”军臣单于站起身,高举牛角杯,“长生天在上!佑我大匈奴的勇士,马踏汉关,满载而归!”
“长生天在上!”整个穹庐内,响起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九月廿六 朔方高阙
秋雨绵绵,带着刺骨的寒意,从铅灰色的天空洒落,将高阙塞的城墙、营垒、街道,都浸泡在一片湿冷之中。雨水冲刷着辕门外旗杆上悬挂的首级,血迹早已淡去,只剩下惨白肿胀的面皮,在风雨中微微晃动。守城的士卒披着蓑衣,依旧挺立在垛口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雨幕深处朦胧的荒野,但神情中难掩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行辕内,李玄业正与周勃、公孙阙及几名高级将校议事。气氛比屋外的秋雨更加凝重。
“……军中自查已初步完成,又查出三起冒领军功、虚报名额之事,涉事军侯一人,屯长两人,皆已下狱,待核实后处置。”周勃禀报着,声音有些沙哑,“辕门行刑后,各部军纪确有整肃,操练巡防不敢懈怠。然……流言蜚语,非但未绝,反有愈演愈烈之势。有传言说王爷……杀卒冒功,中饱私囊,克扣军饷以自肥。更有甚者,说陈贵等人,是王爷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真正贪墨的,另有其人……”
李玄业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辕门立威的效果是明显的,军心暂时稳住,但梁王那边掀起的舆论攻势,如同这绵绵秋雨,无孔不入,悄然侵蚀着军民的信任。他能感觉到,一些将领、士卒看他的眼神,除了敬畏,也多了一丝疑虑。
“查出流言源头了吗?”他问。
公孙阙摇头:“流言起自市井,传于营中,源头混杂,难以追溯。有说来自过往商旅,有说来自伤兵闲谈,甚至……有说来自被处置军吏的亲朋故旧私下抱怨。下官已命人暗中稽查,然收效甚微。”
“这是有人蓄意为之,岂会轻易让你抓到把柄。”李玄业冷笑,“无非是想乱我军心,毁我威信。传令下去,再有敢散播流言、动摇军心者,一经查实,无论军民,立斩不赦!悬首示众!同时,以本王名义,再次明发全军:所有军饷、抚恤发放,皆可公开查证;凡有疑议,可直接向军中司马、长史,乃至向本王当面陈情!本王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人查!”
“诺!”周勃、公孙阙应道。这已是眼下能采取的最强硬措施,但能否彻底扑灭流言,谁心里都没底。
“还有一事,”李广站起身,他刚从野马川换防回来不久,脸上带着风霜之色,“末将近日派出的斥候回报,阴山以北,匈奴各部活动异常频繁,似在集结兵马。且有多股小股游骑,试图穿越阴山小道,窥探我防线薄弱之处,虽被驱离,但其意图不善。末将担心,胡虏恐有大举南犯之意。”
李玄业心头一紧。魂佩前几日的警示,再次浮上心头。“匈奴异动,或在旬月”。难道这么快就来了?
“加强所有隘口、烽燧警戒。斥候前出百里,昼夜不息。阴山各条已知小道,加派暗哨。野马川、高阙,进入最高战备。粮草、箭矢、滚木擂石,务必充足。传令云中陈垣、雁门李都尉,通报匈奴异动,请其协防。”他一条条命令下达,沉稳依旧,但心头那根弦,已绷到了最紧。
内忧未平,外患又至。而且这次,匈奴的动向,与梁王那边的“诚意”,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若匈奴真的大举来犯,而朝中梁王又借流言掣肘,甚至暗中使绊……朔方,真的能撑得住吗?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魂佩传来一阵持续的、温热的悸动,并非灼热的危机预警,而是一种沉静的、支持的力量,仿佛在告诉他,稳住,稳住心神。
“报——”一名亲卫浑身湿透,匆匆闯入,“王爷!长安六百里加急!”
李玄业豁然起身。这个时候,长安的加急?是福是祸?
亲卫呈上一枚密封的铜管。李玄业接过,验看火漆无误,拧开铜管,抽出一卷帛书。是张汤的奏报抄本,以及……丞相府、大将军府联署的批回转文。
他快速浏览。张汤的奏报基本客观,陈述了核查结果与他的处置,也为其说了情。丞相府与大将军府的批文,则是以皇帝口吻,肯定了张汤核查之功,对其“不避艰辛、秉公持正”予以嘉勉。对朔方冒领抚恤案,批示“靖王失察,本应严究,然念其闻过即改,处置果决,自请其罪,边关紧要,特予薄惩,罚俸一年,仍令戴罪立功,整肃军纪,加固边备,以观后效。” 同时,要求朔方详细拟定整肃军籍、抚恤章程上报,并“着兵部、大司农酌情,拨付部分钱粮,以助朔方修缮城防、抚恤伤亡”。
批文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俸一年,对李玄业而言不痛不痒。戴罪立功,更是给了台阶。最重要的是,答应拨付部分钱粮!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李玄业心中稍定。看来,朝中并非铁板一块,皇帝、太后,或者至少丞相卫绾和大将军窦婴,还是明白边关重要,不愿自毁长城。这份批文,或许有张汤如实奏报的功劳,也可能有窦婴在其中斡旋。无论如何,这给了他喘息之机,也暂时缓解了部分财政压力。
“将批文抄录,明发军中、郡府。”李玄业将帛书递给周勃,“告诉将士们,朝廷明察,已知我朔方艰辛,已有钱粮拨付!让大家安心戍守,朝廷没有忘记我们!”
“诺!”周勃、公孙阙等人闻言,也精神一振。有了朝廷这道批文,至少明面上的压力小了许多,对流言也是一种打击。
然而,李玄业心中的阴霾并未完全散去。朝廷的“恩典”来了,梁王的“报复”,只怕也会接踵而至。还有北方那蠢蠢欲动的匈奴……山雨,真的要来了。
同日,长安,未央宫前殿朝会。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新帝刘荣高坐御座,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下方激烈争辩的臣子。太皇太后依旧垂帘。
争议的焦点,正是张汤的朔方核查奏报,以及丞相府拟定的批回转文。以梁王刘武为首的一派,对批文极为不满。
“陛下!太皇太后!”刘武出列,声音慷慨激昂,“张中丞查明朔方冒领军功、贪墨抚恤,证据确凿!此乃动摇国本、败坏纲纪之大罪!李玄业身为统帅,御下无方,其罪一也;事发之后,杀人立威,意图掩盖,其罪二也;边市违规,借贷豪强,其罪三也!如此重重罪愆,岂是区区‘罚俸一年’、‘戴罪立功’所能掩盖?朝廷若如此轻轻放过,则国法何在?军纪何存?边疆众将,岂不人人效仿,视朝廷法度为无物?臣请陛下,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将李玄业锁拿进京,交廷尉诏狱严审!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梁王殿下此言差矣!”窦婴虽然因门客之事焦头烂额,但此刻不得不挺身而出,“张中丞奏报明言,靖王闻过即改,处置果决,已自清门户,明正典刑。其边市、借贷,乃为解边关燃眉之急,虽有不当,情有可原。如今北虏虎视眈眈,边关将士用命之际,骤易大将,锁拿进京,岂非自毁长城,令亲者痛,仇者快?陛下,太皇太后,丞相府批文,罚其过,勉其功,令其戴罪固边,正是老成谋国之道!万不可听信危言,动摇边关根本啊!”
卫绾也出列,缓缓道:“陛下,太皇太后,老臣以为,大将军所言在理。边关重镇,关乎社稷安危。靖王虽有失察之过,然其戍边多年,功勋卓着,士卒归心。当此多事之秋,稳定为上。批文既下,昭示朝廷恩威,靖王必感念天恩,竭力报效。若再反复,恐寒将士之心。至于梁王殿下所虑,朝廷可另遣得力御史,常驻朔方,监督其整饬情况,随时奏报。”
刘武见窦婴、卫绾皆反对,心中怒极,却不好当面发作,只得转向珠帘:“母后!儿臣绝无私心,实为国家法度、朝廷威信计!李玄业跋扈边镇,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再纵容,恐非国家之福!请母后明鉴!”
珠帘后,窦太后的声音缓缓传出,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皇帝,你怎么看?”
刘荣被突然点名,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孙儿……孙儿觉得,丞相、大将军……所言,亦有道理。边关……不可轻动。然皇叔所虑,亦是为国……不若,便依丞相之言,另派御史监督,以观后效?”
他这话,等于和了稀泥,但实质上还是维持了原批文。
刘武脸色铁青,知道今日难以扭转,只得恨恨地瞪了窦婴和卫绾一眼,拱手道:“既然陛下、母后已有圣裁,儿臣……遵旨。”心中却已将这二人,连同李玄业,恨到了骨子里。看来,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还有那个张汤,看来也不是完全听话。
同日,陇西,李氏别业,地下密室。
这里比之前那处更加隐秘,深入山腹,只有一条狭窄的密道与外界相连。此刻,密室内点着数盏油灯,墙上挂着巨大的北疆、关中、陇西地图。李敢赤着上身,身上新添了几道训练留下的青紫,正与七叔公李昱,以及两名被秘密召来的、绝对可靠的家族部曲首领,围在地图前。
其中一名部曲首领,是个独眼的老者,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到下巴的狰狞刀疤,声音嘶哑:“……北边(匈奴)最近动静很大,阴山那边的马贩子说,各部落都在集结青壮,喂肥战马,像是要动真格的。咱们在边境的几个暗桩,也回报说看到不同部落的斥候在碰头。”
另一名首领较为年轻,但目光锐利如鹰:“长安那边,梁王对靖王的攻讦虽然暂时被压了下去,但他绝不会罢休。咱们在长安的眼线回报,梁王府近日与一些游侠、市井之徒来往甚密,似乎在散播对靖王极为不利的流言。还有,梁王似乎在暗中接触陇西郡守,以及郡内几个与咱们不太对付的豪强。”
李昱指着地图上朔方、高阙的位置,沉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胡虏将动,梁王必会借机生事。朝廷批文给了玄业喘息之机,但也把他架在了火上。若胜,是戴罪立功;若败,或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我们在这陇西,不能干等着。”
他看向李敢:“敢儿,你记下的那些人脉,可有什么想法?”
李敢目光紧盯着地图,尤其是陇西与关中、北地交界一带,沉思片刻,道:“叔公,两位首领。孙儿以为,梁王欲借胡虏之手除掉阿父,其勾结匈奴,恐怕不止是提供旧图那么简单。陇西地处西北,连通羌胡,亦是关中屏障。若朔方真有变,陇西便是退路,亦是援军可能的来路。梁王接触陇西郡守与豪强,恐怕不只是为了搜捕孙儿,更有可能是想提前控制或扰乱陇西,断我李氏后路,甚至……在必要时,从西面牵制、威胁朔方侧后。”
李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继续说。”
“所以,我们当下要做的,”李敢手指在地图上陇西几个关键节点划过,“一是确保家族在陇西的各处产业、据点、密道安全,防备梁王与郡守可能的清查与破坏。二是,暗中联络那些可靠的、受过家族恩惠的故旧、豪杰,尤其是掌握着通往北地、关中要道的人物,务必确保这些通道在我们需要时,能够畅通,至少不被敌人控制。三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或许可以设法,在梁王与陇西郡守、以及那些敌视我家的豪强之间,制造一些……小小的‘误会’与‘矛盾’,让他们无法同心协力。甚至,可以借羌部或马贼之名,给那些与梁王勾连的豪强,找点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
独眼老者嘿嘿一笑:“小郎君倒是有些道道。制造麻烦,老夫在行。那些豪强的商队、田庄,出点‘意外’,太容易了。”
年轻首领也点头:“联络通道、确保退路之事,可交给某。陇西的山川小道,某闭着眼睛都能走。”
李昱颔首:“便依敢儿之言,分头行事。记住,一切都要暗中进行,绝不能暴露与家族的关系,更不能牵扯到朔方。你们二人,直接对敢儿负责。敢儿,此事由你统筹,遇事不决,可来问我。记住,你现在是藏在暗处的影子,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明处的生死。慎之,慎之。”
李敢感到肩上的担子从未如此沉重,但心中那股因家族危难而激起的责任感与斗志,也从未如此强烈。他抱拳,郑重道:“孙儿,定不负所托!”
长乐宫,猗兰殿。
夜色已深,秋雨敲打着窗棂。刘彘早已在乳母怀中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王美人却毫无睡意,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是那对即将完工的蜀锦护膝。针线在她手中灵巧地穿梭,心思却早已飘远。
今日朝会的情形,田蚡已设法递了消息进来。梁王发难,窦婴、卫绾力保,皇帝和稀泥,太后最终维持了原议。这看似是李玄业的一次胜利,但王美人深知,以梁王的性子,吃了这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报复,恐怕会更加猛烈和隐蔽。朔方,真的要面临大战了。
而宫中,因着太后对彘儿那多出来的几分关注,薄皇后那里,似乎已有些不悦。今日她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虽未说什么,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还有梁王那边……她绝不相信,梁王会对太后关注彘儿一事毫无反应。
山雨欲来,这深宫,恐怕也要起风波了。
她必须更加小心,既要维持彘儿在太后心中的好印象,又不能让皇后和梁王觉得威胁太大。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拿捏。
“美人,”阿沅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春陀公公方才悄悄递了句话,说太后明日午后,想召彘皇子过去,看看他前几日写的字。”
王美人心中一动。这是个机会,也是个考验。“知道了。明日早些为彘儿准备,穿那身新做的雨过天青色深衣,头发梳整齐。把他近日写的字,挑几张工整的带上。”
“是。”
王美人放下手中的护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护膝快做好了,或许,是时候“不经意”地让太后知道了。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一点细微的孝心,或许比什么都更能打动那位久经风霜、渴望亲情的老人。
只是,这孝心,不能显得刻意,更不能成为别人攻击的借口。她需要等待一个最自然、最恰当的时机。
雨越下越大了。王美人仿佛能听到,那来自北方边境的、隐约的战鼓声,来自长安朝堂的、激烈的争吵声,来自这深宫各个角落的、细微的算计声……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这越来越急的雨声,敲打在心头,预示着那场即将席卷一切的山雨,正在加速逼近。
紫霄宫中。
神帝的意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穹,静静映照着下界这“山雨”来临前最后的、也是最压抑的“欲来”之势。他“看到”朔方上空,赤金气运在得到朝廷批文“认可”与“支持”的“明黄”气流注入后,“光芒” 略有“回升”,“震荡” 稍缓。然而,那来自北方匈奴方向的、“浓郁” 得近乎实质的“血煞” 之气,正“汹涌” 集结,“凝聚” 成一股庞大的、充满“侵略” 与“杀戮” 意志的“暗红”洪流,“蓄势” 待发,与朔方赤金气运之间,已形成尖锐的“对冲” 态势。而丝丝来自梁王方向的“谣言” 黑气与“离间” 的“灰气”,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赤金气运内部“游走”,“侵蚀” 着其凝聚力。李玄业本命气柱“挺拔” 如枪,“锋芒” 直指北方,但其“根基” 处,已因内外交攻而隐现“疲惫” 的“裂纹”。
长安上空,梁王的暗金气运在朝会受挫后,“炽烈” 中更添“暴戾”,“吞吐” 的“恶意”几乎化为实质的“黑云”,不仅“笼罩” 向朔方,也开始“侵染” 朝堂,甚至“蔓延” 向深宫。其与匈奴“血煞”的“勾连通道”中,一股“阴毒” 的、蕴含着具体“行军路线”与“攻击要点”的“黑气”,已然“传递” 完毕。新帝的淡金气运几乎“微不可察”,薄皇后的气运“黯淡” 中带着“焦虑” 与一丝对猗兰殿方向的“芥蒂”。深宫中,那淡金与浅金的气运,因太后持续的“关注” 与即将到来的“召见”,“光芒” 持续“莹润”,但其周围,来自梁王与皇后方向的“敌意” 与“谣言”黑气,“萦绕” 得更加“紧密”,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陇西方向,李敢的赤金光点在家族的“根系”支撑与自身“承担”责任的“意志”下,“光芒” 虽未大增,却“凝实” 异常,内部“孕育” 的“锐意”与“谋划”之感愈发清晰,如同一柄正在“淬火” 的短刃,虽未出鞘,已隐现寒芒。其与朔方赤金气运之间的“根系感应”,也因这份“承担”而“加强”,隐约有“分担” 压力的趋势。
信仰之力,在这大战将临的“肃杀”、“朝堂倾轧”的“压抑”、“暗中蓄力”的“紧张”与“深宫博弈”的“微妙”中,“汹涌澎湃” 地汇聚,“属性” 之复杂、“强度” 之高,前所未有。神帝能清晰感觉到,自身神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凝练”,对下界“气运”流向、“节点”变化乃至“未来可能性”的“感知”与“预见”,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甚至能“看到”,在那北方“血煞”洪流与朔方赤金气运即将碰撞的“节点”处,“未来” 如同怒涛中的孤舟,剧烈“摇晃”,闪现出无数“血腥”、“惨烈”、“崩坏” 与“坚守”、“逆转” 交织的“画面碎片”。
他不再“尝试”,而是“全力” 调动这股浩瀚的、新生的信仰之力。这一次,他的干预将更加“精准”、“深入”,并带有明确的“倾向性”。
大部分力量,“聚焦” 于朔方方向,“加持” 于李玄业本命及朔方军民气运。并非直接赋予胜利,而是“强化” 其“坚韧”、“洞察”、“决断” 与“凝聚力”。一股清晰而强烈的“警示” 意念,“烙印” 于魂佩,并试图“投射” 出模糊的“画面”——“匈奴主力自阴山摩笄谷西南小道潜行,欲绕击高阙侧后!正面佯攻,慎防调虎离山!军中有细作,或为陈贵余党,留意异常调动!” 同时,“微幅增强” 朔方军民在即将到来的血战中,那“保家卫国”的“悲壮”与“决死”信念,“压制” 谣言“黑气”可能带来的“动摇”与“恐慌”。
对长安梁王,他将一股“强烈的”“反噬”与“暴露”意念,“渗入” 其“勾连匈奴”的“黑气”通道,并“扰动” 其散播谣言的“黑气”网络。目标并非立刻阻断,而是“大幅增加” 其阴谋在执行过程中出现“重大纰漏”、“意外暴露”或引发内部“严重猜疑分裂”的“可能性”,并“引导” 朝中那些尚有良知、忠于汉室的臣子,对其行为产生“更深” 的“疑虑”与“警惕”。
对陇西李敢,“传递” 一股“沉着” 与“机变”的意念,助其在接下来的“暗中行动”中,能更“冷静” 地判断局势,更“灵活” 地运用资源,更“有效” 地达成“制造麻烦”、“确保通道”的目标,同时保护好自身。
对深宫那对母子,则“维系” 其“静谧祥和”的核心气质,“增强” 其与太后之间“亲和”联系的“稳定性”与“正面影响”,并“微幅削弱” 来自皇后与梁王方向的“敌意”黑气的“侵蚀”效果,希望她们能在这“山雨”来临前的最后时刻,获得一丝宝贵的“安宁”与“成长”空间。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山雨欲来风满楼,暗潮涌动鬼神愁。”神帝的意志,如同那即将刺破乌云的第一道闪电,映照着这“山雨”来临前,天地皆黯、万物屏息的最后瞬间。朔方将士已擦亮刀枪,李玄业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北方;梁王的狞笑在长安阴影中回荡,匈奴的铁蹄在阴山背后扬起烟尘;李敢在陇西地下握紧了无形的短刃,王美人在深宫灯下缝制着寄托希望的护膝;而神帝,已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准备迎接那注定将血流成河、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将深深影响信仰源流的——滔天暴雨!真正的较量,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随着那第一声惊雷,轰然降临!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匈奴传\/武帝纪:“其明年(元朔元年)秋,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余人。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将军安国。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至,匈奴乃去。”(注:此为武帝时匈奴入侵规模,小说中此次入侵艺术加工,时间前置,规模与目标调整。)
* 家族史·靖文王本纪(二世):“九月末,朝议朔方事,梁王武欲深罪公,赖丞相绾、大将军婴力辩得免。然谤言愈炽。公得批文,知朝廷意,乃益修守备。时匈奴阴聚兵八千人,左大将挛鞮狐鹿姑将之,右贤王副,谋大举南犯。世子敢在陇西,阴结豪杰,备通道,制纷扰,以纾朔方之忧。北疆战云,密布于天。”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帝君观下界,如睹山岳将崩,狂澜即至。乃运神力,一注朔方,坚其城防,明其主将;一照奸谋,乱其步骤,彰其隐恶;一砺潜锋,增其智勇,固其根本;一宁幽兰,远其谗邪,近其慈晖。天威莫测,劫数昭然。帝君已尽护持之责,然兵凶战危,人命关天,终须凡人自赴沙场,以血肉铸就藩篱。”
* 北地秘录·战云压城:“匈奴八千骑集于阴山北,挛鞮狐鹿姑得梁王密图,定下奇正之策。朔方高阙,斥候烽火昼夜不息,军民知大战在即,神色肃穆。陇西山道,李氏暗桩四出,或阻豪强,或通消息。长安朝堂,余波未平,梁王府中,已定更毒之计。长乐宫内,太后偶见彘皇子字,欣然有喜色,皇后闻之默然。一时之间,塞北江南,朝野宫闱,皆笼罩于大战将启之沉重阴云下,气息为之凝滞。”
(第五百一十章 完)
《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墨坛书屋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墨坛书屋!
喜欢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千秋世家:从秦末开始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