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斩钉截铁、毫无犹豫的回应，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武则天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激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
女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向后靠了靠，倚在冰冷的龙椅靠背上。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丹墀之下那个身形单薄、却站得笔直如松的年轻女子。
选择第二条路。
这意味着她拒绝了唾手可得的安逸与富贵，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危机四伏，甚至需要直面来自皇权本身考验的险途。这份勇气，这份不甘平庸的野心，或者说……这份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确实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大殿内的时间仿佛再次凝滞。长明灯的火光在武则天平天冠的旒珠上跳跃，投下细碎而晃动的阴影，让她那张威严肃穆的面容显得更加高深莫测。
林薇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带着评估，带着考量，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残酷的期待。
终于，武则天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冷与蛊惑的张力：
“很好。”
仅仅两个字，却仿佛为林薇的选择盖上了认可的印章。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女皇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仿佛要在林薇身上刻下某种印记，“那么，从此刻起，你便不再是那个需要朕额外关照、因其身世而显得特殊的‘安定郡王’。”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在朕的朝堂上，在帝国的法度之内，你将与所有臣工一样，凭功过论赏罚，凭本事争高低。朕不会因你的血脉而宽宥你的过错，同样……也不会因你的血脉而抹杀你的功绩。”
这是将她彻底放在了与其他官员同等的位置上，剥去了那层可能存在的“特殊待遇”光环，无论是保护还是限制。
“你所要面对的一切，”武则天继续道，声音如同寒铁交击，“明枪暗箭，构陷倾轧，皆是你自己选择的代价。武三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朝中那些视你为异类、或因你军功而嫉恨你的人，也不会。”
她甚至直接点明了最大的潜在对手，毫不避讳。
“而朕，”女皇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悸的弧度，“会是这一切的见证者。朕会看着你如何应对，如何破局，如何在这权力的泥沼中，挣扎前行。”
这不是庇护，这是旁观，甚至是……一种纵容下的考验。
林薇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太多意外。这本就是她选择这条路所必须承受的。她需要的是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而不是温室里的呵护。
“臣明白。”她躬身回应，语气沉静，“臣既已做出选择，便已做好准备，承担一切后果。”
武则天对于她这份冷静似乎颇为满意，微微颔首。但随即，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仿佛穿透了现在，看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她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
这一次，她没有走下丹墀，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如同神只俯视即将踏上征途的凡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那么，薇月……”
女皇的目光牢牢锁定了她，那目光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残忍的期待。
“就让朕看看……”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品味着这句话的重量，然后，一字一句地，如同最终的判词般落下：
“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
……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钟磬在大殿中敲响。
这不是鼓励，不是祝福，而是一道冷酷的战书，一个充满无限可能却也危机四伏的开端。
“让朕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这句话，如同魔咒，将为林薇未来的道路，定下最残酷也最波澜壮阔的基调。
林薇迎着那道冰冷而充满压力的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无比清晰地回应：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她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对自己，也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皇的承诺。
她会走下去。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她都会走下去，走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的那一步。
万象神宫内，这场决定命运的觐见，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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