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文忠的效忠，如同为濒临干涸的溪流注入了新的活水。他不仅带来了顶尖的战力，更带来了对敌人行事风格的深刻了解和对蛇灵残余网络的掌控。林薇的核心团队，在李元芳的“剑”、狄如燕的“网”之外，又增添了虺文忠这把锋利而诡异的“匕首”。
黑水寨的临时议事厅内，气氛依旧凝重，但已少了几分被追捕的仓皇，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静。
“司徒影增派了人手，主要集中在通往朔方的几条官道和河谷要冲。”狄如燕指着地图上的标记，“他认定我们会急于北上与可能的旧部汇合，或者进入突厥地界寻求庇护。”
虺文忠负手立于一旁，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他错了。他以为殿下会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只会沿着最直接的路线逃窜。此人心性，过于自负。”
李元芳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锐利：“他越是集中力量封锁北面，其他方向的防备就越是空虚。我们或可反其道而行之。”
林薇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神都洛阳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不，我们不走。至少，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
众人目光一凝，看向她。
“陛下设下这通缉令，意在观察。”林薇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想看的，是我在绝境中是沉沦、是疯狂复仇，还是能展现出足以让她侧目的能力。仅仅只是狼狈逃窜，即便成功抵达朔方，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只比较能逃的老鼠而已。”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我们需要反击。不需要刀光剑影，但要足够响亮，足够让神都那位听到，也让天下人看到，我林薇，并非只能被动挨打！”
“殿下的意思是？”虺文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武三思不是想借陛下的刀杀我吗？”林薇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先把他伸出来的爪子，剁掉一只！”
她看向狄如燕和虺文忠：“如燕，你江湖关系广，三教九流皆有接触。虺大哥，你执掌蛇灵情报多年，对朝中百官阴私，想必也知之甚详。我需要你们联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武三思及其核心党羽，尤其是那些在朝会上跳得最欢的御史、郎官们，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欺压良善的确凿证据！”
狄如燕眼睛一亮：“姐姐是想……揭露他们的丑行？”
“不错！”林薇斩钉截铁，“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忠君爱国，指责我图谋不轨吗？那我就让天下人看看，这些所谓的‘忠臣’，背地里到底是何等货色！把他们那层光鲜亮丽的皮扒下来，看看里面藏了多少肮脏！”
李元芳微微蹙眉：“此法甚好，可如何将证据公之于众？我们如今是钦犯，若由我们直接出面，恐被反咬一口，无人采信。”
“我们不出面。”林薇成竹在胸，“证据，要通过‘合理’的渠道递出去。虺大哥，蛇灵在神都，应该还有隐藏极深的‘钉子’吧？尤其是……在御史台，或者大理寺？”
虺文忠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点头道：“有。御史台有一名不起眼的书吏，其子曾被武三思侄儿纵马踏成重伤，冤屈无处申诉，其对武氏早已恨之入骨。大理寺也有一名卷宗管理，因其不肯同流合污，被排挤多年，郁郁不得志。此二人，皆可一用，且不易被察觉。”
“好！”林薇抚掌，“如燕，你负责从江湖层面搜集证据，尤其是那些苦主的口供、物证。虺大哥，你动用蛇灵的暗线，从官府内部调取相关的卷宗、账目往来。双管齐下，务求证据链完整，铁证如山！”
“明白！”狄如燕和虺文忠齐声应道，眼中都燃起了斗志。这种隐藏在暗处，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方式，正合他们的长处。
行动立刻展开。
狄如燕化身无数身份，时而成为走街串巷的货郎，倾听市井小民对权贵欺压的血泪控诉；时而成为拜访落魄商户的远亲，记录下他们被巧取豪夺的经过；时而又与那些混迹于青楼赌场的包打听把酒言欢，套取官员们挥霍公款、收受贿赂的蛛丝马迹。她的江湖网络高效运转，一条条线索，一份份证词，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被悄然送至黑水寨。
而虺文忠则展现了其执掌蛇灵情报系统多年的老辣。他并未亲自露面，只是通过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中间人，传递出几条隐晦的指令。很快，神都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行动。御史台那间堆满陈旧卷宗的屋子里，那名沉默寡言的书吏，在深夜无人时，悄然翻出了几份被刻意压下的弹劾奏章副本；大理寺的档案库深处，那名郁郁不得志的卷宗管理，则“无意中”发现了几本记载着异常资金往来的秘密账册的存放地点……
黑水寨内，林薇则成了信息的中枢。她仔细审阅着每一条传递回来的信息，去伪存真，将零散的证据串联起来，逐渐拼凑出武三思党羽们贪婪无度的丑恶嘴脸。
“好一个‘清流御史’！”林薇冷笑着将一份口供拍在桌上，“就这个在朝会上指责我‘私募兵勇’的王御史，其家族在洛阳西市强占民田百余顷，逼死佃户三人，证据确凿！”
“还有这个礼部郎中，”李元芳拿起另一份卷宗，眼神冰冷，“表面上道貌岸然，攻击殿下‘非我族类’，背地里却与突厥商人往来密切，走私生铁、盐引，牟取暴利，通敌之罪，罄竹难书！”
随着证据越积越多，连见惯了黑暗的虺文忠都有些动容：“武三思一党，蠹国害民，竟已至如此地步！若非此番细查，实难想象。”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林薇目光沉静，“将这些证据，分门别类，整理成册。重点突出其贪腐数额之巨，害民之深，与其在朝堂上冠冕堂皇的表演形成鲜明对比。”
十日后，所有证据整理完毕。厚厚几大本册子，记录了武三思及其十余名核心党羽累累罪证，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俱全，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如何递出去？”狄如燕问道，“直接交给那两个暗桩吗？”
“不。”林薇摇头，“那样太明显，容易让他们暴露。我们要让这些证据，‘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她看向虺文忠：“虺大哥，有没有办法，让这些证据‘恰好’被一些平日里就与武三思不太对付，又比较耿直的官员‘意外’获得？比如……那位以清廉敢言着称的御史中丞，宋璟？”
虺文忠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可以操作。宋璟每日下朝，会途经崇仁坊一处茶楼，我们的人可以在那里制造一点小混乱，将装有部分核心证据的包裹，‘遗落’在他的马车附近。以他的性子，捡到后必然会追查到底。”
“好！就这么办！”林薇拍板，“先递出部分核心证据，引起朝堂震动。待武三思等人阵脚大乱，试图掩盖时，再通过其他渠道，将更详尽的证据散布出去，甚至……可以适当在民间散播一些消息。”
计划既定，立刻执行。
三日后，神都洛阳，崇仁坊。
御史中丞宋璟的马车在略显拥挤的街道上缓缓而行。忽然，前方一阵骚乱，一个孩童的皮球滚到了马车前，车夫急忙勒马。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包，被人从人群中抛出，精准地落在了马车车轮旁边。
车夫下车驱赶孩童，一名随从捡起了那个布包，本想随手扔掉，却发现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装订好的册子。随从不敢怠慢，将布包呈给了车内的宋璟。
宋璟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哪个行人遗落的普通书册。但当他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记录的关于王御史家族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详细证词和画押口供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迅速翻看其他册子，越看越是心惊，越是愤怒！里面记载的，全是武三思一党核心成员的贪腐罪证，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停车！”宋璟厉声喝道，他紧紧攥着那几本册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为人刚正不阿，最见不得这等蠹国害民之举，更何况这些罪证直指当朝梁王武三思！
“回府！立刻回府！”宋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车夫吩咐道。他需要立刻核实这些证据的真伪，若属实……即便对方是梁王，他也要拼着这项上乌纱，参他一本！
接下来的几天，神都朝堂暗流汹涌。
宋璟暗中调动可信人手，秘密核实证据。而与此同时，更多关于武三思党羽贪腐的消息，开始通过酒肆茶楼、说书先生、甚至是孩童传唱的顺口溜，在神都民间悄然流传开来。
“王御史，黑心肝，强占民田不要脸！”
“礼部郎，通番邦，卖的盐铁助豺狼！”
这些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大街小巷。民怨开始积聚，虽然不敢明着指责梁王，但对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却是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武三思一党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先是王御史等人发现自己的一些隐秘勾当似乎被人窥探，接着又听到市井间的流言蜚语，顿时慌了手脚。他们试图弹压舆论，销毁证据，但宋璟那边已经掌握了部分铁证，岂容他们轻易脱身？
数日后的大朝会，一场风暴终于爆发。
御史中丞宋璟手持玉笏，昂然出列，在文武百官和女皇武则天面前，慷慨陈词，将武三思党羽王御史、礼部郎中等数人的贪腐罪证，一桩桩、一件件，公之于众！证据确凿，言辞激烈，直斥其祸国殃民，请求陛下严惩！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那些原本依附武三思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中立的官员则纷纷附和，要求彻查。武三思本人脸色铁青，试图辩解，但在宋璟抛出的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端坐龙椅的武则天，面无表情地听着宋璟的奏报，目光深邃，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只是淡淡地吩咐，将涉案官员暂且收押，由三司会审。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传回了黑水寨。
“成功了！”狄如燕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宋璟果然没有辜负期望，在朝会上当众发难！王御史、礼部郎中等几个跳得最欢的，已经被下狱了！”
虺文忠的嘴角也难得地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武三思此次，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损失几名核心党羽是小，威信大损是真。短时间内，他应该没精力再全力追剿我们了。”
李元芳看向林薇，眼中充满了敬佩。这一手“隔山打牛”，不仅狠狠打击了敌人，洗刷了部分污名（至少让百姓知道武三思一党并非什么好货色），更是向神都那位女皇展示了他们即便在逃亡中，依旧拥有不容小觑的反击能力。
林薇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群山，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沉静的决然。
这，只是第一次反击。
她向武则天，也向天下，宣告了她林薇的存在方式——即便身为“钦犯”，她也绝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女皇的磨刀石，她接下了。而这把刀，将会在不断的磨砺与反击中，变得越来越锋利，直至有一天，能斩开这笼罩天下的重重迷雾！
通往朔方的无形封锁，因武三思一党的自顾不暇，悄然出现了一丝缝隙。而林薇的队伍，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和这次成功的反击后，士气大振，如同一支淬火后的利箭，即将离弦，射向那片属于她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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