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玥的出现和她那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语，如同在污浊的空气中注入了一股清流，瞬间扭转了局面。钱公子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灰溜溜地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没敢留下。
周围的宾客们看向柳心玥的目光充满了敬畏，而落在刘亚豪身上的视线，则变得更加复杂——有惊讶，有探究，也有因为柳心玥的维护而重新产生的、带着些许忌惮的审视。
顾北辰和苏婉儿都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柳心玥一眼。顾北辰更是拍了拍刘亚豪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亚豪，别理那种垃圾。”
苏婉儿也走到他身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看着刘亚豪那虽然强自镇定、却依旧苍白无比的脸和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刘亚豪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柳心玥的解围，顾北辰和苏婉儿的维护，他都感受到了。但那种被当众羞辱、如同动物园里的猴子般被围观的刺痛感，却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变得更加清晰和深刻。
他就像一件展品，先是被钱宝贵那样的人肆意评头论足、踩踏尊严，然后又被柳心玥这样的“大人物”出手“保护”。自始至终，他似乎都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和立场。他的存在，他的感受，他的尊严，在这个场合，仿佛都是依附于他人的，是可以被随意定义和处置的。
“谢谢……柳医生。”他极其艰难地、声音干涩地向柳心玥道谢，然后转向顾北辰和苏婉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事。就是有点闷，想去旁边透透气。”
他不等他们回应，便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通往宴会厅外露台的玻璃门。
顾北辰和苏婉儿想跟上去，却被柳心玥用眼神轻轻制止了。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露台上，夜风带着寒意，吹散了宴会厅内那令人窒息的香氛和酒气。城市璀璨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车流如同流动的星河，遥远而冰冷。刘亚豪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屈辱感。
镜中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陌生身影，钱宝贵那充满恶意的嘲讽，柳心玥那虽然解围却更凸显他“弱小”的维护，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所有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原本以为，答应苏婉儿的邀请，是迈出了勇敢的一步，是尝试融入和面对。但现在他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场自取其辱的闹剧。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无论他穿上多么昂贵的衣服，站在多么耀眼的人身边，他骨子里那个来自底层、背负着债务和伤痛、敏感而自卑的刘亚豪，都无法改变。
这里的繁华、优雅、谈笑风生，都与他无关。他像一个强行塞进油画里的铅笔素描，粗糙，灰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苏婉儿的温柔，顾北辰的兄弟情，在此刻，都无法抵消这种源自阶层和认知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撕裂感。他感激他们，但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在这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和自在。
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有好几个苏婉儿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他没有点开，只是默默地将手机塞回口袋。
在里面，顾北辰或许还在为他刚才受辱而愤懑，苏婉儿可能在焦急地寻找他，柳心玥或许在想着如何更好地开导他……但他累了。他不想再勉强自己，去扮演那个不属于他的角色，去承受那些他本不该承受的目光。
他做出了决定。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领结，他转身，没有再回宴会厅，而是径直走向了电梯间。他甚至没有去跟顾北辰或者苏婉儿道别，他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要走，一定会挽留，而他现在，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应对任何形式的挽留和关心。
乘坐电梯下楼，走出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寒冷的夜风瞬间将他包裹。他身上那套昂贵的礼服在夜风中显得单薄而可笑。他没有叫车，只是沿着空旷冷清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后那座如同水晶宫般的宴会厅，依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约可闻，却已与他隔着一个世界。
他脱下了那件束缚着他的礼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了里面那件同样不属于他的、挺括的白色衬衫。冰冷的夜风吹打在他身上，刺骨的寒意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他知道，今晚的经历，像一盆冰水，将他这一个月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微薄信心和勇气，浇灭了大半。但他也清楚地知道，有些鸿沟，不是靠勇气和陪伴就能跨越的。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在一个他熟悉和能够掌控的环境里，慢慢舔舐伤口，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和未来。
至于那个流光溢彩、却冰冷彻骨的世界，或许，本就不该是他涉足的地方。
他的脚步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孤独的回响，身影渐渐融入城市的夜色，与身后的浮华盛宴，彻底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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