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眩晕裹挟着他，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滚筒强行搅碎，又在失重中重新拼凑。
洛川死死搂住怀里的洛汐，另一只手艰难地拖着拾柒一只沉重的前爪，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踉跄地撞过那道不断扭曲、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弧的裂隙。
脚下一实，随即是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浓烈硝烟、焦糊肉块和某种刺鼻电离臭氧味的空气——与魔域中那凝固血液般的腥臭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
巨大的惯性让他向前扑倒，但他硬生生拧转身体，用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砰”地一声，他重重摔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怀中的洛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咳！咳咳！”尘土混合着血腥味呛进喉咙，洛川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短暂的天旋地转后，他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低头确认妹妹的情况。
“汐汐？伤到没有？”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洛汐小脸煞白，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小手依旧死死攥着他胸前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料，指节都泛了白。
洛川迅速环顾四周。
他们似乎摔在了一片极度开阔、满是碎石和建筑残渣的空地上。地面是撕裂的沥青和裸露的、参差不齐的水泥地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整个街区连同地基一起粗暴地抹去，只留下这片触目惊心的疮痍。
抬头望去，天空并非熟悉的夜色或天光，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仿佛在不断流淌搅动的暗红色漩涡。
一道巨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裂隙，如同丑陋的伤疤，狰狞地撕裂在天幕中央，边缘不断吞吐着扭曲的光影和细碎的电弧，散发出压抑而不祥的波动。
魔域裂隙并没有消失，它依旧高悬于江城之上。
“总算是......出来了。”洛川长长地、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吐出一口浊气，可胸腔里却依旧憋闷得像是压着巨石。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半拖半拽弄出来的拾柒。
银白的巨虎双目紧闭，庞大的身躯软倒在地，气息微弱但平稳，原本流泻月华般光泽的毛发此刻彻底黯淡，被血污、尘土和冰屑粘结成绺。从魔域出来，灵场的联系已经恢复，只是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还好拾柒只是消耗太大了，让他在灵场里好好恢复。”洛川低声自语，尝试集中那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意念微动，拾柒庞大的身躯闪烁了一下，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迅速变淡，最终消失不见，被送回了那个专属的契约空间。做完这一切，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暂时......安全了？
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手臂的酸痛。之前的惨烈战斗、那陌生力量的爆发与抽离，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与精神。
“哥哥......”洛汐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一只小手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家......我们的家......没了……”
洛川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本该是他们租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虽然破败潮湿，楼梯吱呀作响，却是他们兄妹二人逃离帝都后唯一的栖身之所，盛放着他们所有勉强拼凑的日常和不愿回首的记忆。
然而现在，那个方向，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被可怕力量彻底犁平、深陷下去的废墟。和周围一样，只剩下破碎的地基和扭曲裸露的管道，偶尔能看到一截焦黑的木头或许是床腿，一块扭曲的金属壳曾是旧冰箱，证明这里的确曾有人生活的痕迹。
整片小区真的彻底消失了。被那个可怕的魔域整个吞噬，连一块完整的砖头都没给他剩下。
冰冷的空茫感顺着脊椎爬升。
“魔域里面的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根尖锐的刺。
他们在魔域中感觉度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经历了连番恶战、死亡、诡异的交易......外界呢？为何没有救援？难道已过去很久......多久？一天？两天？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魔管局车辆闪烁的蓝红警灯，没有穿着制服忙碌的升格者身影，没有拉起的警戒线，没有建立临时指挥所的帐篷和仪器。
周围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断壁残垣发出的低哑呜咽，以及......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隔着几公里传来的闷雷，从东北方向滚滚而来，甚至能感觉到脚下地面细微的震动。
洛川猛地抬头。紧接着，西南方向猛地爆起一团刺眼的火光，随即是更高亢、更尖锐的爆炸声，像是燃油库或什么大型车辆殉爆，轰隆隆的回音不绝于耳。
几乎同时，正北方传来了密集的声响，夹杂着某种沉闷的撞击声和隐约的、非人的嘶嚎。
哭喊声、尖叫警报声、混乱的鸣笛声......这些之前被距离拉长、模糊一片的背景噪音，此刻仿佛骤然被拉近、放大，从城市的不同方向清晰地涌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最终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炸的、城市垂死的悲鸣。
洛川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风暴猛地拽回现实。他一把将洛汐紧紧地护在身后，目光急速扫过这片死亡区域与远处混乱城市交接的模糊地带。
“哥......”洛汐的小脸紧紧贴着他的手臂，声音抖得厉害，“那边......天上......有个东西闪了一下，红色的点......掉下去了......” 她纤细的手指怯生生地指向东南方某栋半塌高楼的上空。
洛川瞳孔微缩，立刻循着她指的方向凝神望去—— 只见一个模糊的黑点正冒着黑烟旋转坠落，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四旋翼装置的残骸，闪烁着最后一点濒死的红光，随即砸进远处的废墟里，再无动静。
是无人机？侦察吗？谁的？魔管局的？异管局的？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这微不足道的发现，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骤然打破了近处令人不安的寂静，也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魔管局是处理裂缝和魔域灾害的绝对主力，反应速度以秒计。陈成诚队长更是以铁血和高效着称。
如此巨大的魔域裂隙高悬于城市上空，造成的破坏范围如此之广，他们绝无可能置之不理！
除非......
洛川的心一点点沉向冰窖，一个可怕的念头清晰得令人窒息。
除非魔管局......或者说，江城的整个防御和应对体系，已经因为某种原因，彻底瘫痪了？或者，他们被更庞大、更恐怖的事态完全拖住、甚至击溃了，根本无法顾及这里？
他想起了王强在魔域中那句带着嘲讽和绝望的嘶吼——“想活着撑到魔管局那些大爷找到入口冲进来......”
难道魔管局至今都没有找到这个魔域的稳定“入口”？或者无法突破其屏障？
又或者......他在魔域中经历的那漫长而残酷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截然不同？外面已经过去了更久或者更慢？
但如果是慢的话，那那些动静是怎么回事？只能是久了......久到魔管局已经尝试过并付出了惨重代价？甚至......
暗红色的天空，巨大的裂隙，城市各处传来的爆炸与悲鸣，近处死一般的寂静与无人救援的诡异现状，妹妹看到的坠落无人机......
这一切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拼凑，指向一个令人血液冻结的可能性。
洛川背脊窜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他猛地攥紧洛汐冰凉的小手，将她几乎箍进自己怀里。
“哥......”洛汐仰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全然的依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我们......安全了吗？会不会......还有怪物......”
洛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尽全力握紧洛汐的手，目光死死盯住那片不断传来爆炸的北方天空，仿佛能穿透建筑，看到那座城市正在发生的血腥巷战。
安全？
他看着那血色泼天、裂痕狰狞的天空，听着这座城市的哀嚎与垂死挣扎。
一个冰冷的结论，如同墓碑般砸在他的意识里——
江城，恐怕已经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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