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看着傅清额暴跳如雷的模样，眉峰微蹙，脸上满是不屑——与这种只知妥协的庸官争吵，纯属浪费口舌。他刚要开口戳破傅清额的私心，一旁的伊万诺夫却突然轻笑出声，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原本还满脸怒气的他，此刻语气中带着刻意的挑拨：“傅大人，昨日你私下去我营中时，可不是这般说辞啊。”
这话一出，傅清额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伊万诺夫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当时可是说，这谈判事宜全由你做主，这位年轻的莫大人不过是个挂名的副职，无权干涉。怎么今日看来，倒是这位莫大人说一不二，傅大人反倒像个陪衬？”他说罢，还故意瞥了眼莫罗，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清廷内部不和，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局面，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谈判中占尽先机。
“你！”傅清额被戳中痛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手指紧紧攥着朝服的袖口，指节泛白。莫罗也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傅清额昨日急匆匆要放那三个俄兵，原来是私下跟伊万诺夫做了交易，虽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交易，但想起傅清额那卑微的样就让莫罗气不打一处来！他眼中的寒意更甚，冷声道：“傅清额，我原以为你只是怕事，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吃里扒外的软蛋！为了讨好洋人，连朝廷体面都不要了，真是给大清丢人！”
“你住口！”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傅清额的怒火。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正使的体面，猛地抄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转身就要朝莫罗砸了过去。茶杯被傅清额拿起，带着风声直奔莫罗面门，在场众人都惊得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堂堂二品侍郎，竟会在谈判厅内动起手来。
莫罗稍微一偏头就躲过了那飞向自己的茶杯，甚至连眼睛也没多眨一下，随后朝傅清额身后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就在莫罗偏头的一瞬间，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突然伸了出来，稳稳抓住了傅清额的手腕。傅清额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要被捏碎一般，他愤怒地转头，看清来人后却瞬间噤声——抓着他的，正是皇上亲派的大内侍卫巴特鲁。
“傅大人，消消气。”巴特鲁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生硬得没有半点温度，“这里是谈判厅，不是撒野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说。”他的力道丝毫未减，傅清额疼得额角冒汗，却不敢骂出声——他比谁都清楚，巴特鲁表面上是莫罗的护卫，实则是皇上安插在他们中间的眼线，专门监视众人的言行，若是得罪了他，回京后随便一句“失仪误事”，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傅清额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可巴特鲁的手像焊在了他的腕上，纹丝不动。“傅大人，”巴特鲁又沉声道了一遍，语气里多了几分警告，“坐下。有话好好说，别让洋人看了笑话。”这话戳中了傅清额的软肋，也听懂了巴特鲁的话——现在面子已经丢的差不多了，但再闹下去下不来台，怕是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了，只会让自己丢的脸更多，况且巴特鲁这样说，回去要是告自己一状，回京以后皇上的雷霆之怒，他更担不起。
傅清额悻悻地瞪了莫罗一眼，最终还是服了软，闷声道：“我知道了。”巴特鲁这才缓缓松开手，手腕上清晰的红痕让傅清额倒吸一口凉气。他揉着手腕坐回座位，不敢再看莫罗，更不敢看伊万诺夫那副看好戏的嘴脸——方才的冲动，不仅没找回面子，反倒让自己愈发难堪。
其实巴特鲁出手，并非全然为了帮莫罗。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傅清额对俄国人卑躬屈膝，为了私怨在谈判厅内动粗，早已丢尽了大清官员的体面。若任由他闹下去，不仅谈判会彻底崩盘，皇上那边也没法交代。他重新走到莫罗身后，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再有人失仪，休怪我不客气。”
伊万诺夫见好戏落幕，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他本想借傅清额的手给莫罗一个教训，没想到被巴特鲁轻易化解。但他并未气馁，反而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莫罗身上，语气重新变得傲慢：“莫大人，现在可以谈谈我那三个士兵的事了吧？若是再不放人，我只能认为你们没有谈判的诚意。”
“放人可以。”莫罗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转头扫了眼脸色难看的傅清额，随即直视伊万诺夫，一字一句道，“但有三个条件，这是我的底线，少一点都不行。”伊万诺夫脸上刚泛起笑意，以为莫罗终于服软，便听莫罗继续说道，“第一，赔偿被害者家属五百两白银作为抚恤；第二，俄国使团需向我大清呈交书面道歉，承认士兵暴行；第三，那三个犯事的士兵，必须亲自到被害者灵前磕头道歉。”
“你做梦！”伊万诺夫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猛地拍桌而起，暴跳如雷——他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就能救人，没想到莫罗竟提出这般苛刻的条件。可想到牢里还关着妻子的亲弟弟瓦西里，他又硬生生压下怒火，咬牙切齿道，“莫大人，你确定要如此咄咄逼人？五百两白银我可以答应，但道歉绝不可能！我国士兵的尊严，不容践踏！”
“尊严？”莫罗嗤笑一声，也跟着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伊万诺夫，“你家士兵打死我大清平民时，怎么没想过人家的尊严？我再说一遍，三个条件缺一不可。”他抬手朝门口方向一引，语气冰冷，“若是不能答应，那就请吧，今日无话可谈。”
傅清额在一旁急得手心冒汗，刚想开口劝和，却想起方才自己动手丢尽颜面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敢偷偷瞥着伊万诺夫，满脸焦灼。伊万诺夫看着莫罗坚定的神色，又想到瓦西里在牢里可能受的苦，胸口剧烈起伏着——走，救不出人；留，就要接受屈辱的条件。
僵持半晌，伊万诺夫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恶狠狠地瞪着莫罗：“好！莫大人，你给我等着！”说罢，他不再多言，甩着袖子就朝门外走去，身后的俄国随从连忙跟上。会馆内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傅清额沉重的呼吸声和莫罗依旧挺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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