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岛上的蝉仿佛与新苗心有灵犀一般。当夏日来临之际,第一阵清脆悦耳的蝉鸣声悄然响起于后山那片茂密的槐树林之中,而此时,海带田中嫩绿的新芽也恰好生长至半人高处,其宽阔的叶片足以遮蔽住阿泽那颗小小的头颅。晨曦微露之时,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珍珠,轻盈地滴落于叶片之上,并沿着清晰可见的叶脉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汇聚在根部形成一汪小巧玲珑的水洼。这汪水洼犹如一面碧绿如玉的镜子,倒映着遥远天际边绚烂多彩的朝霞,将整轮初升的太阳尽收其中,恰似一个盛满了阳光的翡翠盘子。
林小满蹲在田埂上数苗,指尖划过叶片边缘的褐纹——那是前几场风雨留下的印记,如今倒成了辨认的记号。“够分三茬了。”她在记录本上画了三个圈,每个圈旁标着数字,“东头的苗最壮,先分这一片。”纸页上还压着片枯叶,是上个月台风刮落的老海带,被她夹在里面当书签,褐色的叶肉间还能看见细密的筋络,像老人手上饱经风霜的青筋。
清晨的阳光洒在沙滩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孙婶迈着轻盈的步伐,挎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竹篮缓缓走来。篮子里面装的是一些被浸泡在海水中的细绳,绳子的一端还缠绕着鲜艳的红布条,这些都是她昨晚通宵达旦亲手搓制而成的。
按照咱们这儿的老规矩啊,分苗的时候必须要用全新的绳索才行,而且只有那些沾染过海腥味的绳子才能真正算得上坚固耐用呢! 孙婶一边轻声说道,一边蹲下身子开始帮助林小满整理手中的绳索。只见她那双由于长期接触海水而变得有些褶皱的手指异常灵巧地摆弄着每一根绳子,仿佛它们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对了,你张叔一大早就跑去镇上去采购新的竹竿啦!他说这次要买那种比之前还要粗壮半个尺寸的,这样就能够承受住七月份那汹涌澎湃的海浪咯! 孙婶继续闲聊着,眼中透露出对未来丰收的期待和喜悦之情。
孙婶的手背上有块浅褐色的疤,是去年分苗时被礁石划破的。林小满看着那疤,突然想起小时候,孙婶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教她辨认海带的好坏。“那时候的苗哪有现在这么壮实。”孙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娘在的时候,咱用的还是竹篾绳,风一吹就断,哪像现在的尼龙绳,结实得能拴住渔船。”
阿泽和宛宛在田埂上追着玩,两人手里都举着竹片,竹片上绑着自己的邮票。阿泽的鲨鱼邮票被晒得发脆,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却把鲨鱼的尖牙衬得更利;宛宛的蝴蝶飘飘用桐油浸过,蓝紫色的翅尾在阳光下泛着亮,像沾了层海光。“我要当分苗小队长!”阿泽举着竹片喊,跑过苗床时带起的风,吹得新苗叶片“哗哗”响,像在给他应和。
宛宛不甘示弱,举着蝴蝶邮票追上他:“我的蝴蝶会飞,比你的鲨鱼厉害!”两人围着苗床转圈,影子投在新苗上,忽长忽短,像在叶片上跳着舞。孙婶看着他们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这俩孩子,跟当年的小满和铁柱一样,总爱争个高下。”
赵铁柱扛着铁锹从码头回来,裤脚还沾着船板的桐油味。他凌晨帮渔队卸了早潮的渔获,手里的铁锹刃口被海水泡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张叔说竹竿晌午到,我先把分苗的沟挖出来。”他往滩涂里插铁锹,泥块“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泛着青色的新土,“沟深五寸,比上次再宽半尺,让新根能舒展开。”
铁锹插进泥里的“咚咚”声,混着蝉鸣和潮声,在岛上织成张网。林小满看着他弯腰挖沟的背影,脊梁骨挺得像田埂上的竹竿,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进后背的蓝布衫里,洇出片深色的印子。她突然想起王教授信里的话,说实验室的恒温箱总养不出这么有劲儿的苗,此刻才懂——岛里的苗是喝着海水、听着浪声长大的,根须里都藏着股野劲儿,是实验室里的温水养不出来的。
“歇会儿吧,喝口水。”林小满递给他个竹筒,里面是凉好的海带茶,带着股清苦的香。赵铁柱接过去,仰头喝了大半,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头渴极了的小鹿。“你看这苗,”他指着沟边的新苗,“比上次的老品种高一截,叶片也宽,今年肯定能多收两成。”
“不止两成。”林小满翻开记录本,指着上面的生长曲线,“按这个速度,能多收三成半。”她的指尖划过曲线,在最高点画了个箭头,“王教授说,这种改良品种的抗逆性强,就算遇上台风,损失也能比以前少一半。”
赵铁柱的眼睛亮了,他放下铁锹,蹲在苗床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看着底下的根须:“真好,这样冬天就不用饿肚子了。”他小时候,岛上闹过海带荒,一家人靠挖海菜过活,他的妹妹就是那年冬天生了场病,因为缺营养,身子一直弱。
晌午的日头正烈时,张叔赶着牛车回来了。车斗里的竹竿码得整整齐齐,梢头缠着绿布条,是从邻岛的竹林新砍的,竹皮上还带着青黄色的节疤。“这竹三年生,比后山的毛竹结实。”张叔跳下车,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抓起根竹竿往泥里试插,“你看,稳当!”竹竿入泥三寸,晃都没晃一下,蝉鸣声里突然掺进他的笑,粗粝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张叔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上次修渔船时被钉子划破的。他却满不在乎,拍着赵铁柱的肩膀说:“下午分苗,你力气大,负责插竹竿,我给你打下手。”他的声音洪亮,震得车斗里的竹竿“嗡嗡”响,“等收了海带,咱就把码头的木板换了,再添艘新渔船,让年轻人都愿意回岛来。”
分苗从午后开始。林小满教大家把竹苗从根部分开,每三棵成一丛,用红绳绑在新竹竿上。“根须不能扯断,得带着土坨,”她捏着株苗示范,“就像抱娃娃,得托着屁股才稳当。”新苗的根须缠着细碎的贝壳和沙砾,是滩涂给它们的嫁妆,沾着咸腥的潮气,闻着格外踏实。
孙婶分苗的动作最熟,她的手指在根须间穿梭,像在给苗解辫子,分好的苗捆在竹竿上,间距不差分毫。“当年你娘分苗,比我还快。”她笑着往林小满手里塞了块海菜凉糕,“那时候她总说,这海带啊,跟人一样,得顺着性子长,强扭是长不壮的。”
林小满咬了口凉糕,清甜里带着海菜的咸香。她记得母亲,总是穿着件蓝布衫,在海带田里忙到日落,头发上沾着海带屑,却笑得比谁都甜。“娘说,海带是岛的孩子,得用心疼。”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可不是嘛。”孙婶叹了口气,“你娘走那年,海带收成特别好,像是知道她放心不下似的。”她抹了把眼角,又笑了,“不说这个了,看咱小满现在多能干,你娘在天上看着,肯定高兴。”
阿泽和宛宛也学着分苗,却总把根须扯断,急得直跺脚。“我不是故意的。”阿泽举着断了根的苗,眼圈红红的,“它们是不是活不成了?”
赵铁柱捡了些断根,埋在田埂边的空地上:“说不定能活呢。”他用树枝在泥里画了个小圈,“给它们做个记号,长大了也是好苗。”阿泽赶紧把鲨鱼邮票插在圈边,宛宛跟着放上蝴蝶邮票,像给这些断根的苗请了两个守护神。
“这样它们就不会害怕了。”宛宛拍了拍手上的泥,小脸上满是认真,“蝴蝶会给它们唱歌,鲨鱼会保护它们不被大鱼吃掉。”
看着日历还有小半个月暑假就要结束了,林小满和孩子们也在逐渐收拾行李,帆布包的角落里已经堆起几件叠好的换洗衣物,阿泽把鲨鱼邮票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宛宛则将蝴蝶邮票用红绳系在背包拉链上。“等回到京市,我要把新苗的照片给同学看。”阿泽摸着笔记本封面说,指尖划过上面歪歪扭扭的“海晏岛”三个字。林小满蹲下身帮他们理了理衣角,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出发前,一定要带孩子们去趟烈士陵园。那里长眠着几位当年为守护海岛牺牲的战士,她想告诉他们,现在的京市车水马龙,高楼拔地而起,地铁像银蛇般穿梭在地下;现在的国家粮仓充盈,高铁奔驰在原野上,连海晏岛这样的小岛都通了稳定的电,新苗能靠着科学方法茁壮生长。他们的付出从没有被遗忘,人民会在清明带着鲜花去看他们,他们的家属被妥善照顾,孩子能安心上学,老人能安度晚年。国家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要让每一个像海晏岛这样的地方都越来越好,让大家都能过上踏实安稳的日子。
日头西斜时,分好的新苗已经插满了半亩新田。竹竿在夕阳里列成队,叶片上的水珠闪着金红的光,像挂了满天的小灯笼。郑伯背着邮包走来,手里捏着封牛皮纸信封:“小满,研究所寄来的包裹,说是新的测量仪。”他把信封递给林小满,目光扫过新苗田,突然笑了,“这苗长得比去年的老品种高半头,郑伯的邮包以后怕是要多装些喜报喽。”
郑伯的邮包上还沾着海泥,是早上送邮件时不小心蹭的。他总说,这邮包跟着他走了三十年,比家里的老伙计还亲。“里面还有王教授给你的信,”他补充道,“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包裹里是台银灰色的测量仪,带着泡沫塑料的新味。林小满按说明书调试,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数字:“叶绿素含量:92%”。“比标准值还高!”她把屏幕转向众人,数字在夕阳里泛着冷光,却烫得人心头发热。孙婶凑过来看,指着屏幕上的绿线:“这就是苗里的劲儿?”
“嗯,这线越陡,说明苗越壮。”林小满把测量仪放进帆布包,包里还躺着赵铁柱写的那封信。他昨天练了半夜,把“海晏岛”三个字写得方方正正,信纸边角被手指蹭得发毛,却透着股认真劲儿。信里没写多少话,只说“新苗长得好,岛上人都高兴”,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海带,像个举着叶瓣的小人。
“该寄信了。”林小满从包里掏出新苗的照片,照片上的新苗叶片舒展,背景里能看见赵铁柱挖沟的背影,还有两个孩子举着邮票奔跑的影子。她把照片贴在信封角落,再贴上那张长城邮票,郑伯拿出邮戳,“啪”地盖下去,红印在夕阳里透着暖。
“三天就能到京市。”郑伯把信放进邮包,“王教授收到了,保准高兴得睡不着觉。”他的拐杖在泥里戳了戳,“等秋收了,咱也印张海晏岛的邮票,就用这新苗当图案,让全国都知道咱的海带好。”
蝉鸣渐渐歇了,潮声漫上来,舔着新苗的根须。林小满望着插满新苗的田埂,突然觉得这些苗像无数支绿色的笔,正蘸着海水在滩涂上写字,写的是“生长”,是“希望”,是海晏岛藏在潮声里的心里话。远处的灯塔开始闪红光,光柱扫过苗田,叶片上的水珠便跟着亮一下,像无数只眼睛在眨。
赵铁柱扛着铁锹往回走,脚步踩在泥里“咯吱”响。他突然回头望了眼新苗田,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点不好意思的笑。林小满知道,他是在盼着那封信能早点到京市,盼着远方的人能知道,海晏岛的夏天,不仅有蝉鸣和潮声,还有新苗在土里使劲扎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扎实,一声比一声清亮。
田埂边的断根苗在晚风中轻轻晃,阿泽的鲨鱼邮票和宛宛的蝴蝶邮票并排插在泥里,像两个站岗的小卫兵。林小满走过去,给它们浇了点海带水,水珠落在邮票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仿佛在说:放心吧,我们会好好长大的。
夜色渐浓,岛上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海里的星星。海带田里的新苗安静地立着,叶片偶尔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像是在说悄悄话。蝉鸣彻底停了,只有潮声在耳边起伏,温柔得像首摇篮曲,哄着新苗,也哄着整个海晏岛,在期待中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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