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正厅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神威散去后，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檀香和金甲留下的余热。
爷爷王老头瘫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那个被马王爷摔碎了一半的紫砂壶盖，眼神有些发直。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盯着大门口，仿佛还在回味刚才那把限量版按摩椅消失的瞬间。
“乖孙啊……”
王老头咽了一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椅子……光是那块万年养尸木的龙骨，就值三千阴德吧？再加上宇文恺的人工费，那可是天价啊！你就这么……送了？”
他转过头，看着正在收拾公文包的王小虎，像是在看一个败家子。
王小虎把那张刚收到的转账截图保存好，又顺手在手机备忘录里建了一个新文档，标题是《天庭高端客户开发计划》。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保温杯，轻轻吹了吹上面浮着的枸杞。
“爷爷，这做生意，讲究的是获客成本。”
王小虎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把椅子，换来一张天庭的‘免死金牌’，外加一条直通九重天的销售渠道。这笔买卖，咱们赚翻了。”
“可是……”爷爷的手抖了一下，“那是马王爷啊！那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三只眼！万一他收了礼不办事，回头反咬一口怎么办？”
王小虎合上公文包，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的地势图前。
“爷爷，您记住一句话。”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铁面无私。只要是智慧生物，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都有需求。”
“凡人求财，鬼魂求渡，神仙求什么？”
王小虎转过身，背对着那幅地图，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神仙求的是逍遥，是面子，是这漫长岁月里的一点新鲜感。”
“马王爷腰不好，这是他的痛点。家里老婆要美容，这是他的软肋。”
“只要抓住了痛点和软肋，神仙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客户罢了。”
9527这时候正拿着扫帚，把地上的茶叶渣子扫进簸箕里。
听到这话，他忍不住抬起头，那只独眼里满是崇拜。
“老板，那你刚才给他的那个黑卡，真的每年分红万分之一？”9527咧着嘴问，“咱们现在虽然盘子大，但开销也大啊。僵尸要吃电，阿修罗要买皮肤，蓝凤凰还要研发新配方，这到处都是窟窿。”
王小虎走到9527面前，拍了拍他满是灰尘的肩膀。
“9527，格局小了。”
“分红是用香火结算的。但香火从哪来？”
王小虎指了指头顶，“天庭的神仙们用了咱们的产品，觉得好，自然会帮咱们宣传。到时候，咱们的产品成了天庭的‘特供’，凡间那些有钱人还不疯了一样地烧香求购？”
“羊毛出在猪身上，让狗买单。”
“咱们赚的，是凡间的香火，分给马王爷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爷爷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活了几千年，当土地神也当了几百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凡间的商业套路，比地府的迷魂汤还深。
“行了。”
王小虎看了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那是他在阳间花大价钱买的，虽然在地府不走字，但用来装样子足够了。
“马王爷这关算是过了。接下来，该处理咱们内部的问题了。”
“老金，备车。”
“去哪？”金甲从门外探进头来，墨镜上还沾着一点刚才马王爷神光留下的金粉。
“去黄泉物流总仓。”王小虎的眼神沉了下来，“听说东域那帮新来的僵尸员工，和西域的仓库管理员打起来了？”
……
黄泉物流总仓。
这里原本是地府的一片荒原，如今被宇文恺改造成了三界最大的物流中转站。
占地三千亩，几百座巨大的黑色仓库连成一片，无数条传送带像血管一样在空中交织。
但此刻，这个庞大的机器却有些运转不灵。
c区3号分拣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还有浓烈的尸臭和血腥味。
两帮人马正在对峙。
左边，是一群穿着印有“黄泉速递”马甲的僵尸。
他们动作僵硬，神情木讷，但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个包裹，指甲长得吓人。
领头的是个绿毛僵尸，脑后闪烁着幽蓝色的芯片光芒。
右边，是一群赤裸着上身、皮肤赤红的修罗族壮汉。
他们肌肉隆起，手里拿着皮鞭和棍棒，一个个怒目圆睁。
“吼——！”
绿毛僵尸发出一声低吼，那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两块铁片摩擦声。
虽然装了脑机接口，有了基本的智能，但语言模块显然还没加载完全。
他对面的修罗族工头是个暴脾气，手里皮鞭狠狠地抽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
“吼什么吼！听不懂鬼话是不是？”
修罗工头指着地上几个被捏碎的包裹，唾沫星子横飞，“老子说了多少遍！轻拿轻放！这是南域送来的‘神仙水’玻璃瓶装！不是你们东域的矿石！”
“你们这群死硬的木头，把这一批货全捏碎了！这损失谁赔？”
绿毛僵尸歪了歪头，脑后的芯片闪烁频率加快。
在他的逻辑算法里，并没有“轻拿轻放”这个概念。
之前的指令是“快速搬运”，他执行得很完美，每分钟搬运速度比鬼魂快三倍。
至于货物碎不碎，那不在他的计算范围内。
“赔！必须赔！”修罗工头一步上前，推了绿毛僵尸一把，“扣你们的工分！不然老子跟你们没完！”
这一推，坏事了。
僵尸虽然有了芯片，但骨子里的凶性还在。
被攻击的一瞬间，防御机制自动触发。
“滋——”
绿毛僵尸眼中的蓝光瞬间变成了红光。
没有任何废话。
他抬起手，那只长满黑毛、硬如钢铁的手臂，直接卡住了修罗工头的脖子。
“咔嚓。”
骨骼摩擦的声音。
周围的修罗族人一看老大被打，瞬间炸了锅。
“妈的！这群尸体反了！”
“兄弟们，抄家伙！”
几十个修罗大汉举着棍棒冲了上来。
而那边的僵尸大军也瞬间收到了“遭受攻击”的信号，整齐划一地扔下包裹，亮出了利爪。
眼看一场大规模械斗就要爆发。
“砰——！”
一声巨响。
不是枪声。
是一个巨大的扩音喇叭发出的爆鸣声。
紧接着，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都给我住手！”
“黄泉一号”悬浮在半空，车门打开，王小虎拿着那个金色的大喇叭，站在车门口，脸色比地府的黑雾还要阴沉。
下方的僵尸们动作一顿。
脑机接口接收到了最高权限的指令，眼中的红光迅速退去，重新变回了幽蓝色，整齐地垂下手臂，站得笔直。
修罗族的人也没敢再动。
他们认得这辆车，更认得车上那个凡人。
那是连他们大王都要陪着打游戏的狠角色。
王小虎从车上跳下来，皮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没有带保镖，就这么一个人走进了两帮怪物的中间。
他先看了一眼那个绿毛僵尸，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捂着脖子咳嗽的修罗工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堆碎玻璃和流得满地都是的精华液上。
“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成果？”
王小虎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几号？”王小虎指着绿毛僵尸问。
绿毛僵尸机械地张嘴：“编……编号……E-9527……A组。”
“很好。”
王小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
“E-9527A组，违反《员工操作手册》第三章第5条：暴力分拣。导致货物损毁率超过5%。”
“全组，扣除本月绩效300点阴德。”
绿毛僵尸愣住了。
他虽然不太懂阴德的具体价值，但他脑子里的程序告诉他，这意味“能量棒”配给减少，意味着没有那种高纯度的尸油可以喝了。
“吼……”绿毛僵尸发出委屈的低鸣。
王小虎没理他，转头看向那个修罗工头。
修罗工头脖子还在痛，见老板罚了僵尸，心里正得意，刚想上来诉苦。
“还有你。”
王小虎冷冷地盯着他，“西域仓储主管，罗老三是吧？”
“违反《管理条例》第二章第8条：激化矛盾，未履行现场管理职责。导致生产线停摆15分钟。”
“扣除本月奖金500点阴德。另外，取消下个月《修罗战神》新赛季的皮肤兑换资格。”
罗老三的脸瞬间白了。
比被僵尸掐死还要难受。
那个皮肤可是限定版的“烈焰战魂”啊！
他为了这个皮肤，在这个破仓库没日没夜地干了三个月，眼看就要攒够积分了！
“老板！别啊！”罗老三“扑通”一声跪下了，抱住王小虎的大腿，“罚钱行，别封号啊！我队友还在等我开团呢！”
王小虎低头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心里暗暗好笑。
果然，在这个时代，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皮鞭，是多巴胺。
“想要皮肤？”
王小虎把罗老三踢开，环视了一圈周围噤若寒蝉的员工们。
“想拿高工资？”
“想喝特供尸油？”
“想换最新的游戏装备？”
“想给家里的女鬼买最好的面膜？”
没有人说话，但那无数双发亮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
王小虎举起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巨大的二维码。
“以前，咱们是各管各的。东域的不管西域的事，南域的看不起北域的。”
“这不行。”
“这不仅效率低，还容易打架。”
“从今天开始。”
“地府全面上线这套新系统——‘鬼钉’（Guiding）。”
“这是一个集即时通讯、任务发布、绩效考核、商城兑换于一体的超级App。”
王小虎划动屏幕，展示着上面的界面。
“以后，所有的指令，不再靠吼。”
“僵尸兄弟们，你们的脑机接口会直接收到‘鬼钉’派发的搬运路线图。轻拿轻放会有额外的‘技术分’奖励。”
“修罗兄弟们，你们的管理不再靠打。谁干得好，谁干得差，数据说话。好评率高的，月底直接奖励稀有装备箱子。”
“如果有矛盾。”
“别动手。”
“在App上发起‘仲裁申请’，会有专门的判官在线裁决。”
“谁敢私下斗殴，直接全服通报，封号处理！”
现场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钟，罗老三颤抖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那是王小虎之前发给他们的员工福利，地府版智能机。
他扫了一下那个二维码。
“滴。”
“欢迎加入‘地府第一商业集团’大家庭。”
“当前职位：西域仓储主管。”
“本月KpI完成度：65%。”
“距离‘烈焰战魂’皮肤，还差1200积分。”
罗老三看着屏幕上那个进度条，眼睛瞬间红了。
不是愤怒的红。
是打了鸡血的红。
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冲着那群还在发呆的修罗手下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地上全是玻璃渣子吗！”
“快扫！快扫码！”
“赶紧把这清理干净！要是耽误了下一批货，老子的皮肤要是没了，我把你们皮扒了！”
另一边，绿毛僵尸也收到了新的数据包。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清晰的红线，标注着最佳搬运路径，旁边还闪烁着“小心轻放+5积分”的提示。
绿毛僵尸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新的逻辑。
然后，他弯下腰，用那双足以捏碎头骨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初恋女友的手一样，捏起了一个完好的包裹。
动作轻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滴。操作规范，积分+5。”
脑海里的提示音响起。
绿毛僵尸那张僵硬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王小虎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瞬间变得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说是热火朝天的仓库，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板，高啊。”
金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王小虎一根雪茄，“这帮桀骜不驯的怪物，就这么被一个App给驯服了？”
王小虎接过雪茄，没点火，只是在鼻端闻了闻。
“老金，这不是驯服。”
“这是企业文化。”
“当他们的欲望被量化成一个个数字，当他们的快乐被绑定在一个个任务上时。”
“他们就不再是怪物。”
“而是……”
王小虎看着那些为了积分而疯狂工作的身影，轻声吐出三个字：
“打工人。”
就在这时，王小虎手中的平板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红色的弹窗消息跳了出来，那是“鬼钉”后台的最高级别预警。
【警告：检测到南域生产基地数据异常。】
【警告：‘忘川神仙水’核心原料库存告急。】
【警告：有人正在大规模恶意收购市面上的‘断肠草’和‘千幻蛇毒’。】
王小虎的瞳孔微微一缩。
恶意收购？
在这地府，除了他王小虎，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资本，敢动他的蛋糕？
他点开详细数据，顺着资金流向追踪过去。
最终，Ip地址锁定在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那是地府的禁地。
十八层地狱之下。
无间深渊。
“有点意思。”
王小虎收起平板，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真正属于上位者的冷冽。
“看来，这地府里，还有不想当打工人的硬茬子啊。”
他转过身，披上西装外套，风衣的下摆在充满尸臭的风中猎猎作响。
“老金，通知宇文恺。”
“让他把那台还没调试好的‘钻地龙’盾构机拉出来。”
“既然有人想在地下跟我玩阴的。”
“那我就去把他的老巢给挖穿。”
“让他知道。”
“在这地府。”
“只有我王小虎能割别人的韭菜。”
“谁敢割我的韭菜。”
“我就连他的根，一起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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