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当“守夜人”堡垒的防御系统最终陷入休眠,幽蓝的长明灯彻底熄灭,仅剩下主控水晶球散发出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微弱白芒时,幸存的十余人瘫坐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压抑不住的低声啜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臭氧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清点人数……伤员优先处理……”洛城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靠在晶体柱基座上,右臂的伤口在简易包扎下依旧渗着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意识如同碎裂的琉璃,与“曦”的连接也变得极其微弱且充满杂讯。
徐浩然强撑着清点人数,心沉到了谷底。连同他和陈院士在内,只剩下十一人,且大半带伤。阵亡者的遗体大多已在战斗中化为齑粉,连告别都成为一种奢望。
“结构稳定性读数还在下跌,能源核心过载损坏,这个地方……随时可能彻底坍塌。”陈院士看着探测器上触目惊心的红色警报,声音沉重。他们刚刚从死亡的边缘爬回,却又站在了另一座即将崩塌的悬崖上。
“不能待在这里了。”洛城咬牙,试图站起,却一阵眩晕险些摔倒,被旁边的陆战队员扶住。“找……找相对稳固的区域,建立临时据点。我们需要……时间。”
幸存者们强打精神,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中寻找生机。他们最终在距离主控大厅数百米外,找到了一条相对完好的辅助通道和相连的几个小型设备间。这里受损较轻,有独立的备用能源接口和一套老旧的空气循环系统。
利用从破损的“守夜人”单位上拆下的零件和随身携带的应急物资,他们勉强修复了照明和基础维生系统。幽冷的白光再次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却照不亮人们心头的阴霾。他们将此临时避难所命名为“深寒”前哨。
洛城被安置在相对干净的角落,医疗兵为他重新处理伤口。他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总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从胸口佩戴的那枚与“曦”链接的晶体缓缓流入四肢百骸,修复着受损的身体和精神。那是“曦”在耗尽最后的力量维持他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洛城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那只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淡淡的悲伤。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秦书墨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庞。她醒了,靠坐在他身旁,眼神不再空洞,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属于指挥官的坚韧内核已然回归。她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料,蘸着珍贵的水,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和血污。
“你醒了……”洛城的声音干涩。
“嗯。”秦书墨轻轻应了一声,动作未停,目光与他交汇,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了然。“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又一次。”
她指的是他在地心堡垒的殊死搏杀,也指的是他对她身份的缄默与守护。
“我们……损失很大。”洛城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包扎伤员的同伴,声音低沉。
“我知道。”秦书墨放下布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望向临时据点外无尽的黑暗,眼神悠远,“但我们还活着,火种未熄。这就够了。”
沉默片刻,她再次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不能久留。主控节点的记录我‘看’到了一些碎片。‘守夜人’堡垒与地核附近的‘净化核心’有深层能量链接,是曦光文明构建行星防御体系的枢纽之一。我们必须修复它,至少是部分修复,才能真正在方舟立足。”
洛城看向她:“修复?以我们现在的力量……”
“所以,这里不是终点,而是起点。”秦书墨打断他,目光锐利起来,“‘深寒’前哨,将是我们反攻的跳板。我们需要图纸,需要技术,需要资源。主控水晶球里残留的数据,是钥匙。在你恢复之前,陈院士他们会尝试破解和下载。而你……”
她看向洛城,眼神复杂:“你和‘曦’,是连接‘净化核心’的关键。你需要尽快恢复,我们需要那股力量。”
洛城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重量,也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属于曦光遗孤的孤独与重任。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信任与责任,早已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中熔铸成型。
接下来的几天,在死寂与危机四伏的冰下世界中,“深寒”前哨如同顽强的地衣,开始了艰难的存续。陈院士带领技术员日夜不休地尝试破解主控水晶球的加密数据;徐浩然组织尚有行动力的人加固据点,搜索可利用的物资;医疗兵则用尽办法照顾伤员。
洛城在“曦”的微弱滋养和秦书墨的无声陪伴下,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他与“曦”的链接也逐渐稳固,甚至因为这次濒死体验和与堡垒意识的强行连接,变得更为深刻,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地底深处“净化核心”那磅礴而温暖的脉动。
秦书墨虽然虚弱,但大脑从未停止运转。她凭借零碎的记忆和感知,绘制着堡垒的结构草图,规划着修复路线,思考着未来的方向。她的苏醒,如同给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注入了灵魂和主心骨。
这一日,陈院士终于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指挥官!洛城!主控数据库的部分非加密区域破解成功了!我们找到了‘守夜人’系统的结构图、能源网络节点图,还有……部分关于利用‘净化核心’能量稳定地壳、改造局部环境的理论模型!”
希望的光芒,第一次真正照进了这片冰冷的深渊。
秦书墨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复杂蓝图,眼中燃起了灼热的光。她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她看向洛城,看向所有幸存者,声音清晰而坚定:
“传令:即日起,‘深寒’前哨更改为永久性基地。我们的任务,不再是躲避和求生,而是修复、掌控,然后将这片废墟,变成我们在方舟行星的第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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