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盾局，“昆仑”基地深处，最高级别的医疗监护单元。
空气里弥漫着能量稳定剂特有的清冷气息，以及精密仪器运行时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凌霄平躺在柔光笼罩的医疗舱内，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久未见光的苍白，呼吸微弱却平稳。各种生物电极和灵能探针连接在他身体的关键节点上，屏幕上流动的数据曲线比数日前平稳了太多，但某些深层次的频谱仍显示出异常的波动。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南极冰渊深处之战，已过去七十二小时。
表面看，最危险的灵基崩溃期已经度过。枯竭的灵能在顶级医疗技术和自身顽强求生欲的共同作用下，正以缓慢的速度重新滋生、流淌。身体上的创伤在高效再生凝胶的作用下逐渐愈合。但有些东西，却难以轻易复原。
灵基深处，那片新生的、暗金与冰蓝交织的本源力量，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的土地，一片死寂。它没有消失，也没有继续躁动，只是沉睡着，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那块“星骸”碎片也彻底沉寂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冰冷的“石头”。而曾经清晰无比、作为他与七海建人之间无形纽带的那条“冰线”，如今只剩下一种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共鸣感，如同远山的回音，模糊得几乎像是错觉。
这种空洞感，比剧烈的疼痛更让人不安。
医疗舱的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不是医生，而是更木剑八。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但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依旧可见未能完全消退的狰狞疤痕，周身那股狂放的灵压也内敛了许多，带着一种大战后的沉静，只是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星。
他走到医疗舱边，低头看着凌霄，咧了咧嘴，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小子，命挺硬。”
凌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视线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剑八身上。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剑八先生…你没事？”
“屁大点伤，死不了。”剑八随意地挥了挥手，目光却仔细扫过凌霄的状态，“倒是你，灵基差点碎成渣，能捡回条命算你走运。”他顿了顿，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复杂，“…最后那一下，够劲。”
凌霄沉默了一下，努力回忆昏迷前的最后画面，记忆却如同破碎的冰片，混乱而模糊。他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冰冷，还有…七海建人最后那双透过冰线传来的、冷静到极致却也决绝到极致的眼神。
“七海先生…他…”凌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剑八脸上的随意收敛了，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凝重。“四眼的情况…不太好。”他言简意赅，没有过多描述，“灵基崩解不是闹着玩的，基地所有大佬都在想办法吊着他的命和意识。现在还在‘绝对静滞舱’里泡着，能不能醒过来，看天意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凌霄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那个永远像精密仪器般运转、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男人…竟落得如此境地。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那个疯狂的“逆神协议”？
“是因为…我吗？”凌霄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剑八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是四眼自己的选择，也是龙盾局的选择。对付那种老古董，常规手段就是送死。他不过是…走了最险的那条路。”他话锋一转，带着惯有的粗暴直白，“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儿唉声叹气，是赶紧给老子好起来！南极那破事儿没完，那冰疙瘩只是暂时缩回去了，天知道它什么时候再爬出来！龙盾局需要每一个能打的战力！”
说完，他似乎不想再多待，转身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背对着凌霄，丢下一句：“Ruler老头消耗也很大，在静修。秦锋老大压力山大，上面那群老家伙吵翻天了。这烂摊子…哼。”
舱门合拢，室内重回寂静。
凌霄躺在那里，消化着剑八带来的信息。七海建人生死未卜，古神威胁犹在，龙盾局内部似乎也出现了分歧…而他自己，虽然活了下来，却感觉体内空荡荡的，力量、方向感，甚至某种支撑着他的东西，都仿佛随着那场爆炸和那条冰线的沉寂而一同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在机械式的治疗和恢复中度过。凌霄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快，龙盾局的医疗技术堪称奇迹。但他灵基的恢复却异常缓慢，尤其是那新生的本源力量，如同被冻结的火山，毫无生气。他尝试过冥想、引导，却都石沉大海。那丝与七海建人的微弱共鸣，也时有时无，无法捕捉。
这天下午，他正在医疗舱内进行常规的灵能活性刺激治疗，舱门再次滑开。这次进来的，是秦锋。
龙盾局的最高指挥官，几日不见，似乎苍老了几分，眉宇间带着难以化开的疲惫和凝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挥手示意医护人员暂时离开，走到医疗舱边。
“感觉怎么样？”秦锋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多了，秦指挥。”凌霄挣扎着想坐起来。
秦锋按住了他的肩膀：“躺着说话。”他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数据，“身体恢复不错，灵基的活性…还是偏低，尤其是那股新生力量，处于深度沉寂状态。”
凌霄苦笑一下：“我试过，调动不了。”
“正常。”秦锋语气平静，“‘逆神协议’触及的是规则层面，其反噬远超常规能量冲突。你的灵基没有彻底崩溃，已经是万幸。这股力量的沉寂，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凌霄，“关于南极任务的最终报告，以及‘逆神协议’的全程数据记录，我已经看过了。”
凌霄的心提了起来。
“你们带回来的情报，价值无法估量。确认了‘摇篮’的存在和古神的活性等级，获取了其部分能量频谱和规则特征，更重要的是…证明了它并非不可撼动。”秦锋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七海建人的判断和决断，在那种绝境下，是唯一可能创造奇迹的选择。而你在关键时刻的抉择和承受…至关重要。”
这不是夸奖，而是冷静的评估。但凌霄还是感到一丝沉重。
“但是，”秦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逆神协议’的后遗症和潜在风险，也超出了预估。你灵基内那股沉寂的力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量’。总局高层和‘智囊团’对此分歧很大。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对抗古神的关键钥匙，必须倾尽资源助你掌控；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不可控的定时炸弹，建议…最高级别隔离观察，甚至…必要时进行‘无害化’处理。”
凌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无害化处理”…他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不必紧张。”秦锋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我目前顶住了压力。你的价值和对任务的贡献，毋庸置疑。但你也必须清楚，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最严密的监控和评估。你需要尽快证明，这个‘变量’是可控的，是利大于弊的。”
凌霄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
“关于七海建人，”秦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但…你要有心理准备。灵基崩解，涉及到意识本源的重塑，过程极其凶险，时间也可能…很长。”
凌霄沉默着，握紧了拳头。
“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秦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道：“凌霄，记住七海最后对你说的话。龙盾局需要的是战士，不是病人或者…囚徒。路怎么走，看你自己了。”
舱门再次关闭。
凌霄独自躺在医疗舱内，感受着体内那片死寂的力量，以及灵魂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联系。
余烬尚未熄灭，棋局已然无声展开。而他，这个意外诞生的“变量”，必须在这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废墟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并证明存在的价值。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那些沉甸甸的代价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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