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联合大学的图书馆，与李豫曾经去过的阿瓦隆图书馆相比，更像一座信息的堡垒。高耸至穹顶的书架上，只有少量的纸质文献，更多的是层层叠叠、闪烁着微光的存储阵列。无数知识芯片被分门别类地安置在能量场中，如同星辰般缓缓旋转，等待着被读取。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纸墨香气与能量力场特有的嗡鸣声，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属于学术圣地的气息。
光线被调节到最适合阅读的柔和亮度，均匀地洒落在宽敞的阅览区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绿意盎然的庭院，偶尔有穿着制服的学生匆匆走过，更衬托出馆内的静谧。一个个半封闭的独立研究隔间如同蜂巢，提供了绝对的隐私。
李豫选择了一个位于角落、背靠实体墙壁的隔间。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入口方向的情况，又避免了被人从背后窥视的风险。
简妮对此没有异议，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合作”氛围。
简妮似乎完全进入了“勤奋好学、力求上进”的新生角色。她动作麻利地连接上隔间的终端接口，湛蓝色的眼眸专注地扫过全息投影上不断滚动的文献列表。她的检索策略清晰高效，先是锁定了浩瀚能源官方发布的、关于龙元安全使用规范和白皮书（尽管内容经过严格删改，对研究几乎毫无帮助），随后迅速扩展到高密度能量核心的通用约束场理论、能量波动频谱分析的前沿算法，甚至还有几篇涉及反物质间接探测模型的艰涩论文。
而且，她并非只是简单地下载文献。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在一个虚拟文档上构建着论文的初步框架，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将关键知识点、可能的研究切入点、甚至需要验证的假设，分门别类地记录下来。她的思路清晰，逻辑严谨，那份文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丰满起来，俨然一副资深助理的做派。
李豫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看似也在浏览文献，实则绝大部分心神都用在观察和分析对面的“合作者”上。增强的感官让他能捕捉到简妮每一次呼吸的微颤、指尖敲击虚拟键盘时肌肉的张力变化、甚至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花香调香水味道。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只有虚拟页面翻动和指尖划过光屏的细微声响。
李豫看着对方那低垂的、覆盖着金色长睫毛的眼帘，看着她专注于文献时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那看似毫无防备、全心投入合作的姿态。
“horus？”
他毫无预兆的开口，目光似乎还停留在自己终端屏幕上的一行复杂公式上，嘴唇微动，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自言自语，却又确保能清晰地传入对面简妮的耳中。
隔间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半秒。
简妮正在虚拟文档上标注重点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幅度小到若非李豫一直暗中留意，几乎无法察觉。她没有立刻抬头，依旧维持着阅读的姿态，但李豫敏锐地捕捉到，她那覆盖着金色睫毛的眼睑，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她的嘴角，非常缓慢地，勾起了一条清晰的、带着某种“果然如此”意味的柔美弧线。那笑容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友善的、属于“简妮”的笑容，而是多了一丝了然，一丝玩味，甚至是一丝……赞赏。
她依旧没有抬头，目光还落在眼前的文献上，仿佛刚才的停顿和微笑都只是错觉。但她开口了，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反问道：
“为什么不是广厦？或者泰山金融？”
她果然接招了！而且这个反应，几乎等于默认！
“直觉罢了。”李豫低着头，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刚揭开对方的背景。
眼前这个简妮。在他刚刚面临一个耗时费力的高难度课题，正为时间和精力发愁时，她就“恰好”出现，带着扎实的学术能力和高效的合作意愿，主动提出分担压力。
这种风格……这种看似不经意、却总能在他需要某种“帮助”时恰到好处出现的介入方式……这种将目的隐藏在“互利共赢”的务实外表下的精准操作……
一如天空城，那个肮脏混乱的任务现场。荷鲁斯如同鬼魅般现身，轻描淡写地处理掉了碎砧的尸体，点破他和林依的秘密，然后随手抛出了二十万黑金和加入dYb的邀请。没有强迫，没有威胁，只有看似敞开的选择，以及隐藏在背后的、不容拒绝的深远算计。
又像在阿瓦隆，那个自由军号称固若金汤的基地。在他看似走投无路之时，一张小小的纸条告诉他随时可以离开的通道。没有代价，没有付出，只有看似水到渠成的从容，和无孔不入的触手。
这种将干预编织得如同命运本身的馈赠，将控制隐藏在顺水推舟之下的手法，与荷鲁斯那种看似随性、实则每一步都精准落子的风格，简直如出一辙。
广厦？他们自信有“千面”在近距离监控，没必要画蛇添足地再派一个如此明显、且容易引起他反感的接触者。泰山金融？凯特琳与他的关系更偏向某种默契的交易，她不会绕这么大圈子；而加拉哈德，在那个傲慢的贵族子弟眼里，在未能完全确认他的价值，或者未能将他逼入绝境之前，绝不会给予这种“雪中送炭”式的帮助，那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态。
简妮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先前那种属于“新生”的清澈和好奇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通透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人心。她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玩味的笑容，并没有追问李豫是如何看穿她的身份。
“直觉很准。”她轻轻地说，算是默认了李豫的猜测，但也没有完全承认，“荷鲁斯先生只是示意我可以与您接触，在‘合适’的时候，提供一些‘必要’的协助。并没有其他的指示。”
“他想要什么？”李豫直接问道，他从不相信有任何免费的午餐，哪怕对方曾告诉他只会等待和观察。
简妮摇了摇头，笑容不变：“具体的话，我无权代为传达。荷鲁斯先生会亲自和您谈。”她看了一眼隔间内显示的时间，“在你有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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