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界隙之内，并非完全的黑暗。
而是一片充斥着灰蒙蒙雾气的、无边无际的荒芜空间。
雾气并非实质，而是高度凝结的混沌能量与破碎的空间法则碎片混合而成，缓缓流淌，无声无息。
视野极差，神识探出十丈外便如泥牛入海，被混沌雾气层层削弱、扭曲。
脚下并无实地，只有一种失重的悬浮感，仿佛漂浮在虚无的海洋。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而混乱。偶尔有微弱的、色泽各异的光带在远处雾气中一闪而逝，那是更加不稳定的能量乱流或破碎法则的显化，美丽却致命。
陆源与苏星月坠落在一片相对平静的灰色雾气区域。
他最后的归墟护罩在进入界隙的瞬间便彻底溃散，此刻只能勉强调动一丝微薄的紫府之力，托住两人，避免沉入雾气深处。
苏星月脸色苍白如纸，冰岚之心光华黯淡，先前全力维持心域守护对抗深渊哀嚎与诅咒，消耗远比看上去更大，此刻已近油尽灯枯。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与凝重。庆幸暂时脱离了那片毁灭之地，凝重则是因为这未知的界隙，以及……
几乎就在他们稳住身形的下一瞬，约莫二十丈外，雾气翻涌，一道黯淡得几乎要熄灭的幽蓝魂火虚影，裹挟着三片明灭不定、边缘沾染着一丝赤金锋芒的晦暗金光碎片，也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正是卡拉赞！
它的状态看起来比陆源二人更差。魂火虚影摇曳不定，边缘模糊，显然在刚才的深渊自毁爆炸与空间通道的狂暴撕扯中损失惨重。
那几片权柄碎片也似乎失去了大部分光泽，被陆源的赤霄剑意标记与阵法崩溃的能量冲击双重影响，显得极不稳定。
三方在这片死寂的灰雾中遥遥对峙，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卡拉赞的魂火剧烈跳动，传递出愤怒、不甘与深深的疲惫：“外来者……你够狠！竟敢用本命神魂污染碎片，强行开辟这种找死般的通道！”
陆源一边暗中疯狂运转功法，试图汲取周围稀薄且驳杂的混沌能量恢复一丝元气，一边冷冷回应：“彼此彼此。若不是你背信弃义在先，何至于此？现在，碎片在你手中，却如烫手山芋，无法炼化，也难舍弃。而我们，都困在了这里。”
他点出了关键。
三方皆重伤，在这陌生危险的界隙，贸然死斗，极可能同归于尽。
而卡拉赞最看重的碎片，又被陆源做了手脚，成了僵持的焦点。
苏星月悄然握住陆源的手，冰岚之心微弱地跳动，一丝清凉纯净的本源之力渡入陆源体内，助他稳定伤势。
她警惕地盯着卡拉赞，随时准备以最后的力量拼死一搏。
卡拉赞沉默片刻，魂火的波动似乎平复了一些。
它毕竟是活了万载的老怪物，审时度势的能力极强。眼下形势，确实不适合立刻翻脸。
“此地……是‘归寂坟场’边缘的一处破碎夹缝，”卡拉赞忽然开口，语气平静了不少，带着一种介绍般的意味，“游离于魔土与诸多附属小世界之间，法则混乱，能量稀薄而狂暴，寻常生灵难以久存。但同样，也相对……隐蔽。”
它这是在释放某种缓和信号，甚至透露了一点此地信息，以示“诚意”。
“归寂坟场？”陆源捕捉到这个名词，心中微动。这名字听起来与寂静坟场类似，但似乎范围更大。
“一处比寂静坟场更古老、更广阔的失落之地，埋葬着无数湮灭的世界碎片与古老存在的遗骸。”卡拉赞简略解释，没有深入，“此处夹缝还算稳定，但并非绝对安全。灰雾深处有时会刮起‘法则潮汐’，或是飘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礁石’落脚，并恢复部分力量。”
它看向陆源和苏星月，又看了看自己魂火中包裹的碎片，提议道：“暂时休战，如何？先合力在此地生存下来，恢复些许力量。碎片……暂由吾保管，但吾承诺，在离开此地前，不会试图强行炼化。待离开后，再议归属。”
这个提议比较实在。
陆源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苏星月也无异议。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三方达成了脆弱的临时同盟。
在卡拉赞模糊的指引下，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在灰雾中移动，寻找所谓的“稳固礁石”。
移动速度很慢，既要抵抗失重感，又要避开雾气中偶尔出现的、蕴含着撕裂之力的细微空间褶皱。
途中，他们看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象。
半截巨大的、不知何种生物的石化骨骼漂浮而过。
一片散发着黯淡星辉的破碎陆地残片，上面似乎有建筑的轮廓。
甚至有一次，远处雾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仿佛亿万生灵祈祷般的诡异回音，让他们神魂都感到阵阵不适，连忙避开。
约莫过了小半日，前方灰雾中，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清晰的黑影。
靠近后，发现那是一块方圆约百丈、形状不规则的暗灰色“巨石”，静静悬浮在雾气中。
巨石表面粗糙，布满孔洞，散发着一种沉凝的、与周围混沌雾气略微不同的稳固气息。
“就是这里了。这是一块‘界隙顽石’，是较为稳定的空间碎片凝结体。”卡拉赞道。
三人落在顽石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陆源和苏星月稍微松了口气。
顽石上的混沌能量似乎也相对温和一些。
他们各自占据顽石一角，拉开距离，开始全力调息恢复。谁也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陆源盘膝坐下，闭目内视。
伤势极重，经脉多处受损，紫府洞天黯淡，归墟之力几乎枯竭，神魂也因本命魂息损耗和接连冲击而虚弱不堪。
他尝试汲取周围能量，但效率极低，且能量过于驳杂，需要花费大量心神提纯。
苏星月情况类似，冰岚之心本源消耗过大，恢复缓慢。
卡拉赞的魂火则蜷缩在另一角，幽蓝光芒明灭，似乎在以一种古老的方式，缓慢汲取灰雾中某种对魂体有益的能量，修复自身。
那几片碎片被它谨慎地置于魂火核心，既在温养，也似在防备。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陆源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并非因为恢复了多少力量，而是……他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
不是灰雾流动的声音，也不是远处能量乱流的呼啸，而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隔着无数重帷幕传来的……龙吟？
低沉、苍凉、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不屈的战意。
这龙吟……与龙庭遗迹那三具龙骸的魂火波动，隐隐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虚弱？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块顽石的下方深处？
苏星月也若有所觉，睁开了美眸，看向陆源，眼中带着询问。
连卡拉赞的魂火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讶异：“嗯？此地怎会有龙族残响？难道这块顽石，是某处龙族陨落之地的碎片？”
陆源起身，走到顽石边缘，向下方的灰雾深渊望去。
雾气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但那龙吟声，却似乎清晰了一丝。
“下面……可能有什么东西。”陆源低语。
卡拉赞沉默片刻，道：“界隙之中，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可能。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以我们现在的状态……”
它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不宜节外生枝。
然而，陆源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龙吟声，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与他体内那缕因接触龙庭遗迹、刻画龙纹阵法而沾染的、极其微弱的龙煞气息，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更重要的是，他紫府深处，那枚沉寂的赤霄剑丸，此刻竟也微微轻颤了一下，仿佛被那龙吟中的某种不屈剑意所引动。
“我下去看看。”陆源做出了决定。机遇往往与危险并存，在这绝地，若想快速恢复甚至找到出路，或许不能一味求稳。
苏星月立刻站起：“我陪你。”
“不，你留在此地，抓紧时间恢复。”陆源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我与龙庭遗迹有过接触，或许更安全。你守住这里，也……”他瞥了一眼卡拉赞的方向，“防备变故。”
苏星月咬了咬唇，最终点头：“万事小心。”
卡拉赞没有表示，魂火静静燃烧，不知在想什么。
陆源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归墟之力护住周身，纵身一跃，跳下了顽石，向着下方灰雾深处，那龙吟传来的方向，缓缓坠去。
灰雾包裹而来，视野迅速被剥夺。
唯有那苍凉的龙吟，在灵魂深处，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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