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寒鸦隘口,陆源没有片刻停留。
他如同融入极北风雪的孤狼,沿着冰壁防线外侧的荒芜冰原,向着那银白极光汇聚的深渊,疾驰而去。
苏星月给予的“冰魄星标”在怀中散发着稳定的温凉,不仅驱散着周遭愈发刺骨的寒意,更在冥冥中为他指引着方向——不是简单的东南西北,而是朝着那片空间异常与亡灵死气最浓烈的区域。
沿途,景象愈发荒凉诡谲。
最初还能见到零星的、被冰封的苔原与耐寒灌木的黑色残影,百里之后,便只剩下纯粹的、无边无际的苍白。
冰川如巨兽脊骨般隆起,冰裂如同大地的伤口,深不见底,其中偶尔飘出淡灰色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雾。
天空中的冰岚极光越发炫目,银白丝线已占据了光带近半,它们不再只是流淌,更像是在某种意志的牵引下,朝着北方某个点“坠落”。
极光映照下的冰原,反射出一种非自然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杂音”。
那是无数细微能量流相互摩擦、冲突产生的背景嘶鸣,其中混杂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脉动”,以及若有若无、直透灵魂的悲凉龙吟与亡灵哀嚎。
陆源紫府中的龙元与陨龙剑烙印,在这环境中异常活跃,不断传来共鸣与警示。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靠近一个巨大的、正在“苏醒”。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将神识如蛛网般铺开,警惕着四周。
龙元灌注双目,“真龙之眼”的洞察力发挥到极致。
他能看到空气中游离的、极其细微的灰色与暗金色能量粒子,前者充满死寂与怨念,后者则残留着龙族的威严与悲怆,两者如同光与影般交织纠缠,形成了这片区域独特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场。
前行约三个时辰,深入极北近千里。
地势开始急剧变化,平坦的冰原被大片嶙峋的、如同龙牙般耸立的冰峰群取代。这些冰峰形态狰狞,表面布满螺旋状纹路,仿佛曾被恐怖的力量扭曲、重塑过。
陆源在一座最高冰峰的半腰处停下,隐藏于一道冰缝之后,极目远眺。
前方约五十里外,景象令人震撼。
那是一片巨大的、碗状的冰原凹陷,直径超过百里。凹陷中心,并非冰层,而是翻涌着粘稠如墨的漆黑雾气!
雾气之中,隐约可见庞大的、断裂的暗金色骨骼轮廓,以及星星点点的苍白火焰在无声燃烧——正是古龙遗骸与亡灵龙火!
而在漆黑雾气的上方,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破洞,而是空间结构极度扭曲形成的“视界畸变”。
那里没有冰岚极光,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由暗紫、银白、漆黑三色交织而成的混沌旋涡。
旋涡中心,一点刺目的银芒如同心脏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下方黑雾翻腾,亡灵龙火明灭,整片大地随之微微震颤。
陆源之前感应到的“脉动”源头,正是此处!
“……果然在这里。”陆源眼神凝重。那混沌旋涡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其中散发出的气息混杂了精纯的龙源之力、狂暴的界隙能量,以及最浓郁纯粹的亡灵死气。
三种本应相互冲突的力量,在此地达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或者说……正在彼此吞噬、融合,酝酿着未知的灾变。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在凹陷边缘的几处冰台上,他看到了战斗的痕迹。
碎裂的冰岚晶石残片、冻结的暗紫色血迹、以及几具被苍白冰霜覆盖、姿势扭曲的残缺尸骸。尸骸身上的衣物碎片,正是“冰羽”小队的制式伪装服。
苏星月派出的精锐小队,果然在此遭遇了不测。
从残留痕迹看,战斗发生时间不长,且异常激烈,敌人似乎不止一种。
陆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没有立刻靠近那危险的中心凹陷。
他沿着冰峰群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朝着战斗痕迹最集中的一处冰台摸去。
那里位于凹陷东北侧,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曾是理想的观察点。
冰台面积不大,约十丈见方。
此刻已被战斗摧残得面目全非,冰面布满裂痕与焦黑的灼烧痕迹。三具冰羽队员的遗体分散在冰台边缘,皆被一层诡异的苍白冰晶覆盖,如同琥珀中的昆虫,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或持刃格挡,或结印施法,脸上凝固着惊怒与不甘。
陆源蹲下身,仔细检查。
苍白冰晶并非寻常寒冰,触之阴冷刺骨,更蕴含着一股侵蚀生机的亡灵死气。
冰晶内部,队员的遗体并无明显致命外伤,但神魂气息已彻底消散,仿佛被直接“冻结”了灵魂。
“亡灵吐息的余威……”陆源想起界隙中古龙骸骨那恐怖的一击。看来,冰羽小队在试图观察中心凹陷时,惊动了那里的存在,遭到了亡灵龙火的攻击。
但令他疑惑的是,其中一具遗体旁,冰面上还残留着几道深深的、带有腐蚀痕迹的抓痕,以及少许青黑色的甲壳碎片——与之前袭击他的变异刀螂魔同源!
“它们也在这里活动……而且,似乎与亡灵龙火并非一伙?”陆源拾起一片甲壳碎片,碎片边缘也有被苍白火焰灼烧的痕迹。
看来,这片绝地已然成为了一个混乱的战场。古老的龙庭遗骸与亡灵龙火、被界隙能量侵蚀变异的凶物、可能还有其他未知的存在,在此地相互倾轧。
就在他凝神分析之际,怀中冰魄星标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有规律的轻微震动。
陆源目光一凝——这是苏星月设定的紧急联络信号,代表有极其重要的信息传入。
他立刻将一丝神识沉入星标。
一段简短、却令人心悸的意念信息浮现:“陆源,急报!腐臭沼泽区域,监测到超大规模空间能量汇集,‘深渊之径’构建速度暴增,预计完成时间缩短至十五日内!”
“魔族大军异动,有精锐军团向极北方向秘密移动,意图不明!另,皇都内,三位重臣于半个时辰前同时暴毙,死状诡异,似与‘归亡教’秘术有关,内乱将起!”
信息戛然而止,显然是苏星月在极端紧急情况下仓促发出。
陆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魔族加速开辟通道,目标可能直指极北!皇都内鬼选择在此刻发难,显然是要牵制苏星月与皇室力量,配合外部行动!
内外交困,时间紧迫!
他必须更快查明极北异变的真相,找到可能的应对之策,或者……破坏这里可能存在的、对魔族有利的东西!
目光再次投向那翻涌着黑雾与苍白火焰的中心凹陷。
冰羽小队全军覆没,证明直接靠近观察风险极高。
但……或许有别的办法。
陆源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陨龙剑。剑身正发出低沉的嗡鸣,与中心凹陷内那残存的龙族气息产生强烈共鸣,更隐隐指向黑雾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
“你能感应到同源之物?或者……安全的路径?”陆源以意念沟通剑中烙印。
陨龙剑震颤更剧,传递出一股模糊的、带着指引意味的波动,方向并非直指凹陷中心那最危险的混沌旋涡,而是略微偏西,指向黑雾边缘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那里似乎有一条巨大的、半埋于冰层下的龙类脊椎骨,一直延伸到黑雾深处。
“从龙骨之下潜入?”陆源心中权衡。这无疑仍具风险,但比起直接暴露在黑雾与亡灵龙火之下,或许是一条可行的途径。
他不再犹豫,将冰魄星标贴身收好,周身气息彻底收敛,龙元内蕴,只留一丝归墟之力在体表流转,模拟着周围环境的冰冷与死寂。
身形如烟,飘下冰峰,朝着陨龙剑指引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掠去。
越是靠近凹陷边缘,那股混杂的威压便越是沉重。
亡灵死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侵蚀他的生机,却被龙元与归墟之力牢牢抵御在外。
周围开始出现更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被苍白冰晶彻底冻结的变异魔物残骸,如同扭曲的冰雕。
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暗金色龙鳞碎片,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地面上,偶尔能看到巨大的、非自然的爪印或拖痕,彰显着曾有庞然大物在此活动。
陆源如同行走在巨兽坟场与亡灵国度的边缘,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终于,他抵达了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找到了那条巨大的龙类脊椎骨。
脊椎骨大半埋于冰层之下,仅露出小半截弧形的、如同拱桥般的背部,骨骼呈现出黯淡的暗金色,表面布满裂痕与侵蚀的孔洞,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龙威。
骨桥之下,是一条被阴影笼罩的、通往黑雾深处的天然冰隙。
陨龙剑的指引波动,在此处达到了顶峰。
陆源深吸一口气,手握剑柄,身形一矮,便如同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骨桥之下的冰隙阴影之中。
前方,是翻涌的死亡黑雾,与无尽的未知。
而怀中的冰魄星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再次传来了微弱却持续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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