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从那张启蒙符上缓缓移开,纸面的温度还残留在指尖。他没有再看它一眼,而是将通天箓收入袖中,动作沉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停顿从未发生。拂尘横在膝前,青丝垂落,与石台边缘齐平。
洞内很静,弟子们已被符力悄然送入内室,结界无声闭合。药碗搁在案边,热气早已散尽,只余一圈淡淡的水渍。玄阳闭目片刻,体内太极真意如溪流回转,将残存的药性尽数化入经络,凝为可用之力。他不需要外物滋养,但也不拒绝这份心意。
就在他准备重新梳理玉简线索时,眉心符纹忽然一跳。
不是错觉。
林外有煞气渗来,带着浓重的腥腐之意,像是深埋地底多年的淤泥被翻搅而出。那气息并不张扬,却极难遮掩——血海之源的气息,天生与轮回相斥,凡其临近之处,草木自枯,灵气退避。
十丈之外,脚步停下。
玄阳睁眼,目光落在洞口方向。他依旧坐着,没有起身,也没有出声。拂尘柄端微微一震,一道无形符线自尘尾延伸而出,在地面悄然勾勒半圈,随即隐没。洞府结界已悄然加固,不显痕迹。
风穿林而过,吹动洞口悬挂的符帘。黑袍身影立于雾中,身形高大,肩线笔直。冥河老祖站在那里,双目微阖,似在挣扎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血光在瞳底翻涌,又迅速被一丝清明压下。
“玄阳。”他的声音低哑,像砂石摩擦,“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玄阳看着他,语气平静:“若为杀我,不必开口。”
冥河嘴角扯了扯,不知是笑还是抽搐。“你以为我不敢?”
“你若真想杀我,此刻已动手。”玄阳缓缓道,“可你站在这里,问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
冥河沉默。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血雾缓缓凝聚,渐渐化作一柄虚影长剑。剑身扭曲,似由无数哀嚎面孔拼凑而成,正是阿鼻剑气所凝。剑尖轻颤,指向洞内,却不曾推进分毫。
玄阳不动。拂尘横膝,左手已悄然掐出一道印诀,藏于袖底。观心符印未成形,只蓄势待发。他不想激怒对方,但也绝不会任其闯入。
“你救过我。”冥河忽然开口,声音里多了几分滞涩,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他的言语,“你说血海不该失控,众生不该因我一人而堕轮回。所以你画符镇海,封我魔念……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道?”
玄阳眉头微动。
这不是冥河会说的话。
“你的道,是掌控血海,而非被血海吞噬。”他回应得极稳,“我封的是失控之力,不是你修行之路。”
“可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冥河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血光暴涨,“你说秩序,说天理,说符载万法……可谁赋予你裁断之权?混沌未开时,天地尚无规则,唯有强者存续!这才是真实!”
话音落下,四周空气骤然一沉。一股异样的波动自他体内扩散,如同低语在耳边回荡,却又听不真切。玄阳神色不变,但袖中符印已然成型,一道极淡的符光顺着地面纹路滑向对方脚下,瞬间没入其影。
观心符成。
那符不伤人,不扰神,只为映照心魔轨迹。玄阳要的不是对抗,而是确认——这具躯壳之内,究竟还有多少属于冥河自己的意志。
冥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低头,一脚踏碎地面纹路。符光崩散,但他脸色却猛地一白,额头渗出冷汗。那一脚,像是踩在自己心脉之上。
“你……又用这种手段?”他咬牙,声音颤抖,“窥探我?控制我?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和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玄阳终于起身。
拂尘轻扬,一圈淡金色的符阵自脚下扩散,呈太极流转之态,不攻不守,仅将两人气机隔开。若有外力碰撞,余波亦不会波及洞府深处。
“我没有控制你。”他说,“但我看得出,你现在说的话,不全是你的意思。”
冥河瞳孔一缩。
“你体内的魔念正在侵蚀神识,它借你之口说话,挑拨你与我之间的因果。你若信了它的话,便等于亲手毁掉最后一点清醒。”
“清醒?”冥河冷笑,“我什么时候不清醒?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看似救人,实则布局。你帮女娲补天,是为了让人族延续;你助通天守剑心,是为了截教不灭;你救我,也不过是怕血海暴动影响大局!你根本不在乎我们是谁,只在乎我们能不能按你的符文走!”
玄阳静静听着。
他说完这番话,气息明显紊乱,胸口起伏剧烈,像是每一句都在撕裂某种内在的束缚。
“如果你真是为了平衡,为何不让一切归于混沌?为何还要执着于‘修正’?你以为你是执笔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写下的本就是谎言,而你,不过是另一个被蒙蔽的抄录者?”
玄阳眼神微凝。
这句话,直指他近日所查的玉简真相——那被篡改的预言,那闭眼的符号,那无法追溯源头的符痕。这些问题,他也尚未完全厘清。
可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动摇。
“我可以怀疑符文。”他缓缓道,“但我不能怀疑执笔的初心。”
冥河怔了一下。
“我画符,不是为了掌控谁,也不是为了成就什么圣名。”玄阳继续说,“我画符,是因为有人需要光。当黑暗降临,总得有人点燃第一笔。”
他向前半步,拂尘垂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记得血海暴走那夜吗?万千亡魂哭嚎,生灵涂炭。你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所以才在最后一刻求我出手。那时的你,并非为了成道,而是为了止损。那份清醒,一直都在。”
冥河呼吸一滞。
他握着阿鼻剑气的手微微发抖,血雾翻腾,却迟迟未能斩出。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低声说,声音里透出疲惫,“它告诉我,秩序才是最大的枷锁。只要打破它,我就能超脱轮回,真正主宰命运……我能成为……真正的魔祖……”
玄阳看着他眼中挣扎的光影,忽然明白了。
混沌魔神并未强行操控冥河,而是放大了他内心最深的渴望——挣脱束缚,逆命成尊。它没有伪造记忆,没有扭曲事实,只是不断低语:你本可以更强,你本不该受制于人,你不该被任何人“拯救”。
这比直接攻击更可怕。
因为它让受害者自愿走向深渊。
玄阳缓缓退后半步,拂尘收拢,归于身侧。他没有再释放符阵,也没有进一步试探。
这一退,反而让冥河紧绷的气势松了一瞬。
“你若真想成魔祖,我不拦你。”玄阳说,“但你要记住,真正的自由,不是摧毁一切规则,而是哪怕身处规则之中,仍有选择的权利。你今天能站在这里犹豫,说明你还保有这份权利。”
冥河死死盯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下一个字。
风再次吹过林间,卷起几片枯叶。洞口符帘轻晃,露出外面晨雾弥漫的山道。冥河的身影在雾中忽明忽暗,像随时会消散一般。
玄阳没有追击,也没有邀请。他只是站在原地,手握拂尘,目光沉静。
他知道,这一战不会在此刻结束。
冥河终于缓缓收回手掌,阿鼻剑气溃散成血雾,随风飘散。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然后,他转身。
一步踏出,身影渐淡。
可就在他即将彻底离去的刹那,忽然回头,声音沙哑:“若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你的敌人,你会杀我吗?”
玄阳望着他,片刻后答:“我只会阻止你,毁掉那个不属于你的声音。”
冥河嘴角 像触电般抽搐 了一下,似笑非笑,终是不再言语。
他身形一晃,消失在雾中。
玄阳站在洞口,未动。
拂尘垂地,尘丝末端沾了一滴湿露,缓缓滑落,砸在石阶上,碎成几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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