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里的气氛依然热烈。
鸳鸯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烤串的香气混合着啤酒的麦芽香味，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漫。
王紫逸和陈小纭为了一块烤鸡翅差点“大打出手”。
李扬和宋轶头靠头说着悄悄话，不时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就在这时，陈小纭突然抬起头，带着几分酒意和天真，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扬子，我还是想不通，路川导演那么大的名气了，为什么非要跟我们过不去？市场那么大，就不能各放各的电影吗？”
一瞬间，桌上的欢声笑语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扬。
王紫逸把抢到手的鸡翅放回盘子，嘟囔着。
“对啊，他拍他的，我们拍我们的呗！非要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
李扬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深邃。
“他打压的不是我们这个人，”李扬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而是我们代表的这种拍电影的方式。”
他环视一圈，看到伙伴们困惑的表情。
继而转向宋轶，“记得我在南京说过的吗？”
“路川不能容忍的，是有人用和他完全相反的路子成功，证明他的那套是错的。”
“但这次不一样，”李扬的语气凝重起来。
“2007年是南京遇难同胞纪念70周年，这个时间点太特殊了。”
“国民的关注度空前高涨，这里面有巨大的情感需求和市场空间。”
“路川看到了这个‘爱国流量’的风口，但他不想和别人分享。”李扬冷笑一声。
“他想一个人吞下整个纪念70周年的红利，不允许有任何分食者。”
陈小纭睁大了眼睛：“所以他就非要阻止我们上映？”
“因为他迷信的是‘大制作、大投入、大明星’的那套模式。”李扬分析道。
“他投入巨大，请明星，做宣传，想打造一部通吃市场的‘标杆之作’。他是不能失败的......”
李扬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偏偏他骨子里对国内的电影市场没信心。”
“他觉得国内观众‘穷’，欣赏水平‘低’，撑不起他这部投资巨大的‘艺术大作’。”
“这不是很矛盾吗？”王紫逸皱眉问道。
“所以他才更需要清除所有可能的竞争对手。”李扬的眼神锐利起来。
“如果票房不如预期，他就可以把原因归结为市场不成熟、观众不懂欣赏，而不是他的电影本身有问题。”
“而我们这种‘小而美’的作品，恰恰可能凭借真诚的情感和叙事取胜，这是他最害怕的。”
王紫逸猛地一拍桌子：“妈的！自己没信心就不让别人好好拍电影？”
“更可怕的是他的创作心态。”
李扬的语气中带着讥讽。
“路川大导演不仅想赚钱，还想当观众的‘爹’。”
“他认为观众是需要被‘教育’、被‘启蒙’的。”
“国人自发喜欢的东西，在他眼里是‘不高级’、‘不正确’的。”
宋轶轻声接话：“那什么是‘高级’的呢？”
“洋人大老爷们喜欢的，就是高级的！”
李扬一针见血地说，“他的创作很大程度上瞄准了西方电影节的口味，追求一种所谓的‘普世价值’和‘人性复杂论’。”
说到这里，李扬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
“为了追求这种‘高级’的艺术性，他不惜在电影里给日子兵洗白，用所谓的‘人性化’处理来淡化侵略者的残暴本质。”
“这实实在在地伤害了民族感情，恶心了那些只想看一部真诚讲述1937年真实故事的中国观众！”
陈小纭似懂非懂地问：“可是......这样拍出来的电影，观众会喜欢吗？”
“不喜欢，没有人会喜欢。”
“即使普通观众一时说不出所以然，但观看时一定会产生一种本能的不适感和情感上的隔阂。”
李扬继续判断道：观众会“觉得‘哪里不对’，无法与影片产生共鸣和情感连接。”
他继续分析。
“我找通过试戏演员，看过一些剧本片段和设定。
“路川的《南京！南京！》里塑造了一个‘善良’的日本兵形象，并认为导致战争暴行的主要因素是普遍的人性之‘恶’。”
“淡化了日子这个民族个体的恶。”
“什么人性之恶？”王小纭没有听明白。
“强调人性群体之恶，就是把错推给了全人类，那些恶行和日子这个民族就没关系了。”李扬解释着。
“可恶！这不赤果果的洗白吗？”王紫逸气不打一处来。
李扬看着王紫逸，“没错，路川这种说法，忽略了社会历史性，是对人性、历史和战争的曲解。”
“而且在他们现在电影宣传中强调的‘抵抗’，在剧本中其实很少见到。”
李扬补充道。
“讽刺的是，最大的‘抵抗’竟然是安全区里竞选‘志愿妓女’去给日本人慰安。”
“这种表现方式，根本无法体现民族危难时个人情感上升到民族高度的悲剧意识和拯救意识。”
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李扬这番尖锐而深刻的分析。
“那......你觉得他的电影会成功吗？”宋轶小心翼翼地问。
李扬摇摇头，语气笃定：“我认为路川的《南京！南京！》极大可能会失败，至少在口碑和长远影响力上。”
他进一步解释。
“影片初期可能会凭借强大的宣传、明星阵容和题材关注度获得很高的排片和开局票房。”
“但随着真实口碑的发酵，票房和影响力会迅速下滑。”
“他想独吃爱国流量？”
李扬冷笑一声。
“他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格局。”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也不尊重他要‘教育’的这片土地和这里的观众。”
王紫逸猛地一拍桌子：“艹！原来是这样！这么一说全通了！”
宋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我们不仅要拍好电影，还要准备好打一场硬仗。”
她看着李扬，眼神复杂，既有钦佩，也有一丝忧虑——
将对手看得如此透彻，意味着未来的斗争将更加激烈。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但烧烤店内的这群年轻人，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和坚定。
他们不仅看清了对手，也更明确了自己为何而战。
李扬举起酒杯。
“所以，我们更要把《南京照相馆》做好。不是为了和谁斗气，而是要为观众提供另一个选择，一个更尊重历史、更尊重观众的选择。”
“干杯！”几只杯子再次碰撞在一起，这次的声音更加坚定有力。
在寒冷的冬夜里，他们许下了对电影、对历史、对观众的承诺。
而远在北京的某个高级剪辑室里，路川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试图扼杀的那个“学生剧组”，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成长。
青锋出，锋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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