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角组的会议室内,厚重的遮光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长条会议桌上铺开的不是演员资料,而是《八佰》的完整剧本分镜册、历史照片档案,以及一叠空白的角色分析卡。
李扬坐在长桌尽头,手中转着一支铅笔。
参与会议的除了选角导演赵铭,还有三位副导演、编剧组代表和两位表演指导。
气氛肃穆得像在召开军事会议。
“把手机都调静音,今天的内容不出这个门。”
李扬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们今天的任务,不是讨论‘找哪个明星更合适’,也不是研究‘谁有票房号召力’。”
他顿了顿,铅笔轻轻点在桌面上。
“我们要做的,是解剖这些角色的灵魂。弄清楚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们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要经历什么,最终成为什么——我们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找到后又该如何判断。”
赵铭翻开笔记本,神情专注。
他是业内资深的选角导演,参与过不少大制作,但像今天这样,在演员接触前先进行如此深度的角色“尸检”,还是第一次。
“总原则有三条。”
李扬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历史质感。
这些脸不能是2010年的脸,必须是1937年的脸。
要有苦难的印记,有那个时代普通人特有的木讷、坚韧或者惶恐。
现代的精致感、都市感,一律不要。”
“第二,信念感。
演员自己必须相信这个故事,理解并崇敬笔下的人物。
如果谁内心觉得‘这就是个戏’,那他演出来的也只能是‘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李扬的目光扫过全场。
“成长弧光的承载能力。
我们这部电影里,几乎没有‘完人’。
每个人都在四天四夜里经历蜕变。
演员必须能细腻呈现人物从恐惧、迷茫到坚定、牺牲的复杂转变,而不是只会演‘英雄’或者‘懦夫’的标签。”
他示意助理打开投影仪。白色的幕布上,第一个名字出现:端午。
“这是观众的眼睛。”
李扬用激光笔点在名字上。
“一个来自湖北乡下的少年兵,可能才十七八岁。“
被拉壮丁来的,没打过仗,甚至没怎么离开过家乡。
他胆小,夜里会哭着想娘,看到血会吐,第一反应永远是躲。”
幕布上出现几张那个年代少年农民的老照片,瘦削的脸庞,眼睛里满是懵懂和对未知的恐惧。
“但他的成长,恰恰是这部电影最核心的情感线索之一。”
李扬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要完成的弧光是——从逃避的‘观察者’到主动的‘参与者’。”
他开始描述那些关键的节点:
端午如何蜷缩在仓库角落,看着老兵们准备战斗;
如何因为恐惧而闹出笑话,成为被调侃的对象;
如何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战友死去,吐得昏天暗地;
又如何在某一个瞬间——也许是看到谢晋元独自站在窗前凝视对岸的背影,也许是听到对岸女学生唱起的《八百壮士歌》。
心里的某个东西被点燃了。
“最后的战斗里,他会主动拿起枪。
不是突然变成战神,而是手还在抖,眼泪还在流,但扣扳机的动作是坚决的。”
李扬说。
“这个角色的力量,恰恰来自于他的脆弱。
他的转变,代表着千千万万普通中国人在国难当头时,那种被迫的、疼痛的,却不可逆转的民族意识的觉醒。”
原版里,张俊一表达的很好。
他的那双眼睛,好像能说话的一样。
能盛下惊恐,能装下悲伤,最终能燃起火光。
给人的年龄感也很小小,让人相信他就是个孩子。
演技纯净,没有套路化的油腻。
这个角色最容易出彩,也最难选。
毕竟,2010年的张俊一,还不知道在哪里上小学呢。
“选角关键……”
李扬总结。
“一双清澈的、会说话的、能承载复杂情绪变化的眼睛。”
“演技需要像水一样,能倒映出所有光线。”
“我们要找的是璞玉,不是已经雕琢完美的工艺品。”
幕布切换。
谢晋元的名字出现,旁边是一张历史照片——面容清癯,戴着圆框眼镜,目光坚毅。
“这是整座仓库的脊梁。”
李扬的语气变得肃然。
“黄埔四期,正规军军官,有文化,有谋略,有深厚的家国情怀。但他不是简单的‘英雄模板’。”
激光笔的红点在照片上缓缓移动。
“他的核心冲突在于——理智与情感的极致撕扯。”
李扬剖析着。
“理智上,他比谁都清楚,这场守卫战本质上是一场‘政治秀’,是做给对岸租界和全世界看的。他们是被留下断后的弃子,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情感上,他要对四百多个兄弟的生命负责。他要在绝对的绝望中,为所有人树立一个‘希望’的图腾。他不能表现出丝毫动摇,哪怕内心已经被压力和悲怆撕裂。”
李扬描述了一个细节:
夜深人静时,谢晋元独自一人擦拭手枪,镜片后的眼睛里有血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上家人的刻痕。
但当天亮士兵们看到他时,他依然是那个腰板笔直、声音沉稳的“谢团长”。
“他下命令时是果断的,但每次有士兵牺牲,他都会默默记下名字。
他会因为战术需要派兵送死,然后背过身去,肩膀有细微的颤抖。”
李扬说。
“这是一个儒将。他的力量不是咆哮出来的,是内敛的,是压在骨子里的。”
“这个角色演好了是丰碑,演偏了就是符号。”
“不能是高高在上的说教者,也不能是满脸悲苦的受难者。”
“他得有军人不怒自威的气场,更得有知识分子的风骨和悲悯。”
“演员需要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能理解那个时代理想主义者的精神世界。”
“选角关键……”
李扬看向赵铭。
“不怒自威的军人气场,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两者缺一不可。”
“要能演出千钧重担压在肩上,而表面波澜不惊的那种张力。我们需要的是‘儒将’,不是武夫。”
第三个名字:老算盘。
幕布上出现一张市井小民的老照片,眼神精明,嘴角带着点讨好的笑。
“这是现实的生存主义者。”
李扬的语气里多了些复杂。
“老兵油子,可能以前是账房先生或者小买卖人,阴差阳错当了兵。”
“他精于算计,脑子里永远在盘算怎么保命,怎么捞好处,怎么在乱世里活下来。”
“他和周围那些逐渐热血起来的士兵格格不入。”
“别人在擦枪,他在藏粮食;别人在写遗书,他在偷偷找值钱东西。他会说风凉话,会嘲笑别人的‘傻气’。”
会议室里有人轻轻点头。
这种角色在战争片里往往负责提供现实主义的冷色调。
“但他的弧光,恰恰是这部电影人性深度的体现。”
李扬的声音沉了沉。
“他不是突然热血沸腾、高喊口号冲上去送死的。
他的转变是从‘为自己活’到‘为他人死’,是被同袍的牺牲一点点磨掉自私外壳的过程。”
李扬描述了一个场景:
老算盘发现一个重伤的小兵,怀里揣着没寄出的家书和最后一块银元。
小兵求他帮忙寄信,把银元给他当报酬。
老算盘本能地收下钱,答应得好好的。
可当小兵咽气后,他看着那枚沾血的银元,第一次感到那钱烫手。
“最后的时刻,他可能做了件看起来最‘不划算’的事……”
“比如用自己保命的手段,去换一个更年轻士兵的生还机会。”
“他临死前也许还会嘀咕一句‘亏了’,但眼神是平静的。”
李扬说。
“他的牺牲不是英雄主义的,是人性在极致环境下的复苏。
“这种转变,比天生的英雄更有力量。”
”这个角色需要演技极其老道的演员。”
“要能演出小人物的所有劣根性——狡猾、怯懦、自私,但又不能让观众真的讨厌他。”
“他的转变必须细腻,每一步都要有依据。”
“最后那一下的爆发,才能直击人心。”
“松弛感下的巨大张力,这是最高的表演境界。’
“选角关键……”
李扬一字一句。
“生活化,松弛感,但要有随时迸发张力的潜力。”
“要能演出卑微里的尊严,算计中的温情。”
“我们需要的是戏骨,不是明星。”
接下来的分析节奏加快。
羊拐(老兵)——幕布上出现一张面部线条硬朗、眼神如狼的照片。
“兵王,战争机器。狠辣,专业,沉默寡言。他把战争当成了归宿。”
李扬快速说道。
“但他的内核,是在冷硬外壳下深藏的对平凡生活的最后一缕眷恋。
可能是攒钱想回家娶媳妇,可能是反复擦拭一张模糊的照片。
他的牺牲,是职业军人冷峻的谢幕。
选角要点:极强的身体控制力,能用眼神和微表情演戏。要有原始的野性力量,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
老铁(逃兵)——一个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形象。
“怯懦的典型,贪生怕死,是仓库里的笑柄。”
李扬说。
“但他的弧光,是在最后时刻用最笨拙、最惨烈的方式,找回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他不是变成了英雄,只是终于克服了恐惧,像个士兵那样站着死去。
选角要点:能彻底放下形象包袱,演出前期的可笑与可悲,和后期的悲壮形成巨大反差。”
还有山东兵——憨厚耿直,总是念叨家乡的煎饼;
老教授——阴差阳错被困仓库的文弱书生,最终用知识帮守军解决实际问题;
刀子——对岸租界里的热血青年,冒着枪林弹雨送电话线……
每一个角色,哪怕只有几场戏,李扬都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他们从哪里来,有什么习惯,害怕什么,在乎什么,最终会如何选择。
“至于对岸的众生相……”
李扬最后调出一组租界老照片。
“教授、戏班老板、赌场混混、外国记者、舞女……
他们是‘看客’,也是镜子。
守军的变化,仓库里的血与火,会像石头投入死水,在他们心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们的觉醒——从麻木观望到声援,到行动——是守军牺牲价值的另一面印证。
这些角色也需要精心挑选,他们不是背景板。”
投影仪关闭,会议室重新陷入昏暗。
李扬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没有写字,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
“各位……”
他转过身,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
“我们要找的,不是‘演’英雄的人。
我们要找的,是那些能够理解并相信自己能成为那个时代普通人的演员。”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1937年秋天的上海,四行仓库里的那些人,他们不是天生的英雄。他们是农民、学生、小贩、手艺人、逃兵、兵油子……是被时代洪流卷到绝境的普通人。”
“但他们最终做出了英雄的选择。”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历史记载中那个模糊的集体名词——‘八百壮士’——还原成四百多个有血有肉、有恐惧有渴望、有缺点有闪光点的鲜活个体。”
李扬走回桌前,合上厚厚的角色分析册。
封面上,《八佰》两个字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
“找到他们,这部电影,就成功了一半。”
“你先挑一些备选,请他们来试戏。”
他看向选角导演赵铭,点了点头。
“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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