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营·分野：仓库内外，两种“兵”
京郊，深秋。
晨雾还未散尽，七辆挂着深色车窗的商务车沿着蜿蜒的山路驶入一片被高墙围起的区域。
铁门在车队后方缓缓闭合，发出沉重的闷响。
车停在一排灰扑扑的平房前。
车门拉开，第一个下来的是杜淳。
他穿着件舒适的羊绒外套，手里还拿着杯没喝完的咖啡，抬头打量四周——远处，一栋形制厚重的六层水泥建筑突兀地矗立在荒地上，墙面布满斑驳的弹孔涂装，顶层的窗户用沙包垒出射击口。
那便是按1:1比例搭建的四行仓库实景。
“这……”杜淳怔了怔。
紧接着下车的张译、王千源、姜武、李晨等人也陆续看到了那栋建筑。
没有人说话，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每个人心头。
“行李放下，十分钟后仓库前集合！”
一个穿着作训服、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平房前，声音洪亮，不带任何感情。
他是这次封闭训练的军事总教官，姓赵，曾在某特种部队服役十五年。
而李扬，作为在战狼时期曾经实训过的一员，担任副教官站于一侧。
演员们被迅速分配进八人间宿舍。
房间简陋得令人诧异：铁架床、硬板、薄军被、一个铁皮柜。王紫逸摸了摸床板，苦笑：“比我大学军训还硬。”
“别磨蹭！”门外传来催促。
众人匆匆换上发放的作训服——粗糙的土黄色棉布军装，没有任何标识。
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粗粝且陌生。
刘昊然穿上最小号的军装仍显空荡，他低头整理着过长的袖口，听见旁边的魏晨低声说：“像不像直接穿越了？”
上午九点整，所有演员在仓库前的空地上列队。
李扬出现了。
他同样穿着作训服，但没有站在队伍前，而是站在侧面，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四十多张面孔。
这些人里有他亲自选定的主演，有经验丰富的戏骨，也有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
此刻，他们脸上混杂着好奇、忐忑，以及一丝尚未褪去的“我是来工作”的职业感。
“点名。”李扬开口。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场地上异常清晰。
一名助理拿着名单开始念名字。
每念到一个，演员下意识地答“到”。
点完名，李扬走到队列正前方。
“从今天起，到第一百天，你们会分成三组。”
他的声音没有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组，仓库组。
所有需要在电影中进入四行仓库、拿起枪战斗的人——杜淳、张译、王千源、姜武、王紫逸、李晨、俞灏明、魏晨、白恩……
你们二十八人，未来一百天将完全封闭在这个基地里。你们的任务是，成为1937年德械师的兵。吃、住、训，都在这里。”
队伍里起了细微的骚动。
“第二组，租界组。”
李扬看向另一侧。
“宋轶、侯勇、秦昊、徐嘉雯……你们十四人，主要训练时代礼仪、特定技能，每周有四天在这里，三天可以离开。你们的任务是，成为1937年苏州河对岸的民。”
“第三组……”
李扬顿了顿。
“特派组。黄晓明，你的戏份在后期，角色特殊。你不参与封闭训练，开拍前会有人跟你单独沟通。”
站在队列边缘的黄晓明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复杂目光。
其实他本可以今天不来，但他还是来了，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李扬到底会如何做。
“为什么要这样分？”
李扬仿佛读懂了众人的心思。
“因为1937年的四行仓库，本身就是两个世界。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一边的人想活，一边的人在看。
我要的不只是你们演得像，我要的是——当镜头扫过，仓库里的人，眼神里要有求生的野兽本能；
对岸的人，脸上要有隔着河观望的距离感、庆幸感，还有那点慢慢烧起来的羞愧和血性。”
他停顿，让这番话沉淀。
“所以，从今天起。”
李扬的声音陡然转冷。
“忘掉你们是演员。
忘掉你们拿过什么奖，有多少粉丝，拍过多少戏。
在这里，仓库组是兵，租界组是民。你们的手机、平板、娱乐设备，全部上交。
你们唯一能接触的文字材料，是剧本、历史资料，以及你们自己写的角色日记。”
“百日为期。”
李扬最后说，目光如刀，“我要看到仓库里走出的是兵，对岸站着的是民。各就其位，各受其炼。扛不住的，门在那边，随时可以走。但留下的——我要你们脱三层皮。”
沉默。
深秋的风刮过荒地，卷起尘土。
远处仓库的窗户黑洞洞的，像沉默的眼睛。
“现在……”
赵教官上前一步。
“仓库组，向左转！跑步——走！”
杜淳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转身，朝着仓库方向跑去。
张译紧随其后，然后是王千源、姜武、李晨……
队伍起初有些散乱，但很快在教官的口令声中调整成两列。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地上回荡。
租界组的演员们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宋轶攥紧了手，她看到队伍里刘昊然瘦小的背影，那孩子跑得有些踉跄。
李扬走到租界组面前，语气稍缓。
“你们也有你们的功课。
侯勇老师，您饰演的教授，需要了解1937年上海知识界的思潮，这是书单。
秦昊，你的刀子是赌场马仔，市井气要足，但骨子里有侠义，去找资料看看当年上海青帮底层人物的做派。
宋轶，杨慧敏是女学生，童子军，那种青春的热血和天真，你要找到……”
他一个个交代过去。
远处，仓库组的队伍已经跑近那栋灰黑色的建筑。
赵教官在门口停下，吼道：
“进去之后，记住——这里就是四行仓库！
你们就是524团一营！
未来一百天，这里是你们的战场，也是你们的牢笼！听明白没有？”
“明白！”参差不齐的回应。
“听不见！”
“明白！”声音大了些。
“还是听不见！没吃饭吗？”
“明白！！！”
二十八个人的吼声终于汇聚成一股，撞在仓库墙壁上，激起回音。
赵教官推开沉重的铁门。
一股混着尘土、铁锈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灯，只有高处几个小窗投下昏暗的光。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巨大的弹孔和血迹涂鸦。
角落里堆着沙包、木箱，以及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
“领装备！”教官指着墙边一排木箱。
演员们依次上前，每人领到一支仿制的“中正式”步枪（木制训练枪，但配重接近真枪）、一条皮质武装带、一个军用水壶、一个帆布背包。
枪入手沉甸甸的，武装带勒在腰间需要调整很久。
王紫逸笨拙地试图把武装带的搭扣扣上，手指有些抖。
旁边的张译已经利落地整理好，顺手帮他拉了一把。
“谢、谢谢译哥。”王紫逸低声道。
“在这里，没有译哥。”张译看着他，眼神平静，“我是老算盘，你是端午。记住了？”
王紫逸怔了怔，用力点头：“记住了。”
“全体都有！”赵教官站在仓库中央，“持枪！基本姿势，一小时！”
演员们慌忙举起枪，按照昨天短暂学习过的姿势——右手握枪托颈，左手托护木，枪身倾斜，枪口朝上。
动作五花八门。
“你！枪口抬那么高打鸟吗？”
教官走到魏晨面前，一巴掌拍低他的枪口，“德械师标准持枪，枪口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记住了！”
“你！背塌了！当兵要有当兵的样！”教官踢了踢李晨的脚后跟。
“你！眼神飘什么？看前面！想象河对岸就是租界，日本兵就在外面！”
纠正声、呵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起初还能保持姿势，十分钟后，手臂开始酸胀；
二十分钟，肩膀僵硬；
半小时，汗水从额角滑下，滴进眼睛里，刺痛，却没人敢擦。
刘昊然站在队列末尾，他是年龄最小的，个子也最矮。
训练枪对他而言过于沉重，细瘦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咬紧牙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墙上一道裂缝。
一小时到。
“停！”教官的口令如同赦令。
哐当、哐当——好几支枪脱手掉在地上。
有人直接瘫坐下去，大口喘气。
王紫逸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知觉，他甩了甩胳膊，看到掌心被枪身磨得通红。
“这才刚开始。”
赵教官背着手，在队列前踱步。
“未来三个月，你们每天要这样站至少两小时。
除此之外，还有队列、行进、战术动作、体能……
你们会恨我，会骂娘，甚至会哭。
但我告诉你们——1937年守在仓库里的那些人，他们没得选。
你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挨的每一句骂，都是为了让你们将来站在镜头前时，有资格说一句：我懂他们。”
杜淳抹了把脸上的汗。
他的军装后背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作为“谢晋元”，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最重。
他看向身边这些“弟兄”——张译微眯着眼，在悄悄活动手腕；
王千源面无表情，但脖子上青筋未消；
姜武咧着嘴，揉着肩膀，嘴里低声嘀咕着什么；
李晨在试着重新系紧武装带；
俞灏明脸色发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强度里缓过来；
魏晨喘着粗气；
王紫逸和刘昊然两个年轻人，一个眼神里带着不服，一个则是纯粹的茫然和坚持。
这是一群演员。
但一百天后，李扬要他们成为一群兵。
杜淳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
远处，租界组的演员们正在接受不同的指导。
侯勇拿着本《申报》影印合订本，蹙眉研读；
秦昊对着镜子练习市井混混的走路姿态和眼神；
宋轶在学简单急救包扎，纱布在她手中略显笨拙地缠绕。
李扬站在仓库门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景象。
烟雾、灰尘、汗水、摇晃的人影，以及那一双双在昏暗中逐渐变得专注的眼睛。
第一把火，已经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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