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蜕变·接防：百日成钢，庄严入列
第九十天。
百日之期，已近尾声。
最后十天，训练内容再次转变。
不再有新的军事技能，不再有极端环境挑战，而是进入了全面的、高强度的“综合演练”阶段。
演练完全模拟拍摄流程。
演员们被分成不同的战斗小组，在仓库实景和外部训练场之间，进行设定好的攻防段落排练。
灯光组、摄影组（使用训练用机器）、烟火组（使用安全模拟）全程跟进，营造出近乎真实的拍摄环境。
李扬坐在临时搭建的监控帐篷里，面前是数个监视器屏幕。他很少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
屏幕里——
防守段落：
日军“进攻”的哨音响起（音响模拟）。
仓库窗口，杜淳（谢晋元）冷静下令：
“一班，左翼窗口，压制！
二班，右翼楼梯，手榴弹准备！”
张译（老算盘）蜷缩在沙包后，快速探身开一枪（空包弹），又缩回来，嘴里念叨着“浪费子弹”，手却稳稳地拉栓上膛。
王千源（羊拐）守在二楼一个关键射击孔，眼神像盯住猎物的狼，扣扳机的节奏稳定而冷酷。
王紫逸（端午）开始时躲在柱子后发抖，但当看到旁边一个“战友”（群演）中“弹”倒地（表演），他眼睛红了，嘶吼着冲上去，笨拙却拼命地朝窗外射击。
内部冲突段落：
姜武（老铁）因为分配弹药不公，和魏晨（朱胜忠）起了冲突，两人扭打在一起，被李晨（山东兵）吼着拉开。
张译（老算盘）在一旁冷眼旁观，手指无意识地捻动，像是在计算这场冲突的得失。
杜淳（谢晋元）出现，没有怒吼，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然后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重新分配任务，冲突瞬间平息，但压抑的气氛仍在。
情感段落：
夜深，仓库一角。
刘昊然（小湖北）挨着黄志忠（老葫芦）睡觉，手里还攥着那块“平安”木牌。
王紫逸（端午）借着微弱的光，看着那包干瘪的菱角，偷偷抹眼泪。
张译（老算盘）在角落里，就着汽灯光，用铅笔头在一张皱纸上写着什么，可能是账目，也可能是遗书。
杜淳（谢晋元）巡视走过，脚步放得很轻，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疲惫的、想家的面孔，停留片刻，然后默默走开，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孤独而沉重。
李扬看着这些画面。
他看到的不再是杜淳、张译、王紫逸这些演员。
他看到的是谢晋元、老算盘、端午——一群被时代和命运扔进钢铁熔炉的普通人，在恐惧、算计、乡愁、愤怒、绝望中，一点点被锻打出不屈的形状。
他们的动作或许还不是百分之百的军人标准，他们的台词或许还带着各自的口音，但他们的状态，已经达到了李扬想要的高度。
一种沉浸的、真实的、充满生命细节的“在场感”。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喘息，每一下无意识的动作，都透着角色的分量和环境的压力。
第九十九天，最后一次综合演练结束。
傍晚，所有参与训练的演员，包括仓库组、租界组，甚至一直未露面的黄晓明（特派员），都被召集到仓库前的空地上。
夕阳如血，将仓库巨大的阴影拉得很长。
演员们列队站好。
一百天的风霜，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皮肤黝黑粗糙，眼神沉静锐利，身姿挺拔而凝重。
军装虽旧，却仿佛长在了他们身上。
租界组的演员们也穿着各自的戏服，气质与仓库组截然不同，带着那种“隔岸观火”的复杂神情。
黄晓明站在队列一侧，穿着笔挺的国民党军官制服（戏服），他惊讶地打量着眼前这群仿佛从历史中走出来的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肃杀的气场，让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李扬走了出来。
他同样穿着普通的作训服，缓缓走到队列正前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看得很慢，很仔细。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远处荒草被风吹动的声音。
良久，李扬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一百天。”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骂过我，诅咒过这该死的训练，怀疑过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也知道，你们流了多少汗，摔了多少跤，冻僵过多少次，在夜里想过多少次放弃。”
他停顿，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但今天，站在这里，看着你们——我想说，这一百天，值了。”
“我看到的不再是一群演员。
我看到的是——谢晋元，老算盘，端午，小湖北，山东兵，上官志标，朱胜忠，老铁，羊拐……
还有对岸的杨慧敏，教授，刀子……”
他一个个念出角色的名字，每念一个，被念到的演员就不自觉地微微挺胸。
“你们用一百天的时间，把自己的皮扒掉，把自己的习惯打碎，把自己的心掏空，然后装进了另外一群人的魂。”
“你们吃了他们可能吃过的苦，受了他们可能受过的冻，体会了他们可能有过怕和想家。
你们不一定完全成为了他们，但你们已经无限地接近了他们，理解了他们在那个绝境里，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李扬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金属般的铿锵：
“所以，今天，训练到此，正式结束！”
话音落下，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反而有一股更沉重、更庄严的东西压上心头。
李扬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猛地投向仓库组那二十八人。
“但是！你们的任务——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侧过身，手臂猛地一挥，指向身后那座在夕阳余晖中如同黑色巨兽般蹲伏的四行仓库！
“听我命令！”
“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第五二四团，第一营——”
他的声音炸开在黄昏的空气中，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铁钉：
“全体都有！”
仓库组二十八人，条件反射般地立正，挺胸，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接防——”
李扬的声音拖长，然后重重落下：
“四行仓库！”
“是！！！”
二十八个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冲破黄昏的寂静，撞在仓库墙壁上，激起隆隆回音。
那不是演员的应答，那是士兵的领命！
杜淳（谢晋元）第一个转身，面向仓库大门。
他的表情沉静如水，眼神却燃烧着某种决绝的火焰。
他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铁门。
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着通往战场的距离。
在他身后，张译（老算盘）、王千源（羊拐）、姜武（老铁）、李晨（山东兵）、俞灏明（上官志标）、魏晨（朱胜忠）、王紫逸（端午）、刘昊然（小湖北）、黄志忠（老葫芦）、白恩……
所有人，沉默地跟上。他们排成两列纵队，军靴踏在土地上，发出整齐而沉重的闷响。
尘土微微扬起。
没有人说话。
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武器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荒地上，像一队沉默奔赴战场的幽灵。
租界组的演员们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向仓库。
宋轶（杨慧敏）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圈泛红。
侯勇（教授）扶了扶眼镜，神情凝重。
秦昊（刀子）眯着眼，嘴角紧抿。
黄晓明（特派员）怔怔地看着，仿佛被那股肃杀悲壮的气势震慑。
李扬站在原地看着。
他看着那支小小的、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队伍，一步步走进仓库大开的门洞，被里面的黑暗缓缓吞噬。
最后一个人消失在门内。
沉重的铁门，被工作人员从两边缓缓推上。
“哐当——！”
一声闷响，门合拢了。
最后一线天光被切断。
仓库，成了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孤岛。
荒地上，只剩下租界组的演员、工作人员，以及如血的残阳。
寂静。
一种悲壮的、崇高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李扬知道，百日铸魂，终告完成。
接下来，已不再是训练。
而是真正的、穿越时空的——
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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