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言没直接回家,方向盘一打,径直拐进了父母摆摊的海鲜市场。
刚一走进市场,凛冽的寒风里就卷着股咸鲜的腥味扑面而来。
混杂着摊贩的吆喝声、顾客的砍价声,还有鱼鳞落水的淅沥声,热热闹闹的烟火气瞬间裹住了他。
他身上套着件深灰色高定西装,领口松垮地敞着,没打领带,挺括的面料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往人声鼎沸的市场门口一站,和周围裹着厚棉袄、沾着水渍的商贩们格格不入,却半点不显得倨傲,反倒透着股沉稳的随和。
远远就看见母亲林秀娟站在摊位后忙得脚不沾地。
藏蓝色的旧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鱼鳞和水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上满是洗海鲜泡出来的红痕,指节处还泛着淡淡的青白。
她正弯腰给顾客装虾,后背微微佝偻着,原本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常年弯腰劳作下,竟显得矮了些,唯有手脚麻利的模样,还能瞥见几分当年的利落。
宋璟言恍惚想起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时她在厂里做会计,总穿得干净整洁,
浅蓝色的工装衬得身姿娉婷,眉眼清秀温婉,算不上惊艳,却也是厂区里数一数二的耐看姑娘。
父亲宋长春是厂里的技术员,生的眉眼周正,踏实肯干,两人郎才女貌,相识相恋时羡煞旁人,谁都以为会捧着铁饭碗安稳过一生。
可一场时代变革打破了所有平静,铁饭碗没了,夫妻俩只好支起海鲜摊谋生,一晃就是这么多年。
岁月磨平了棱角,也在她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皱纹,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再也不是当年那双翻账本的纤细双手。
他脚步刚迈出去,就被林秀娟抬眼撞见。
林秀娟手里的捞网顿了顿,眼睛倏地亮了亮,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嘴角刚要扬起笑意,就被旁边顾客的吆喝声打断:“老板娘,你这活虾怎么卖?”
她下意识直起身,嗓门洪亮地回:“大的五十一斤,小的三十五!保活保新鲜,放心买!”
这边说话,眼神却没从儿子身上挪开,眼角的细纹里全是掩不住的惊喜和疑惑,连顾客递过来的钱都慢了半拍接。
宋璟言快步走过去,刚抬手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一件带着暖意的棉坎肩就裹了上来。
“你不是说今年要晚点回来吗?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也好给你留热饭!”林秀娟一边埋怨着,语气里却满是心疼,
抬手轻轻拍了拍棉坎肩的肩头——其实哪里有什么灰尘,不过是借着动作掩饰心里的欢喜。
周围的摊贩都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老邻居,见了宋璟言都热络地凑过来搭话,嗓门此起彼伏的,满是市井的亲切感。
“秀娟啊,这就是你家儿子?都长这么高这么俊了!上次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隔壁卖蔬菜的张婶探过脑袋,手里还拎着把刚择好的青菜,笑着打量宋璟言,眼神里全是夸赞。
“林姐,你这儿子可真出挑,比电视上的明星还精神!有女朋友没啊?婶给你介绍个靠谱的,本地姑娘,踏实!”卖猪肉的王哥挥了挥手里的刀,嗓门洪亮得能传遍半条市场街。
“老宋家的,你这儿子模样周正,气质也好!现在还上学呢?还是已经工作了?要是没对象,我家侄女今年刚毕业,模样清秀,性子也好,要不处处看?”斜对面卖干货的李嫂也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热心搭话。
宋璟言笑着一一应了,声音温和不张扬,顺手接过母亲手里的捞网,弯腰帮着把鲜活蹦跳的大虾捞进塑料袋里。冰凉的海水溅到手上,他却半点不在意,只抬头朝母亲笑了笑:“妈,我来吧,你正好歇歇。”
林秀娟看着儿子熟练地跟着自己忙活,眼眶悄悄热了热,嘴上却还念叨着
“你这孩子,穿这么好的衣服来沾一身腥味,多可惜。”
嘴上埋怨着,手里却麻利地给儿子递过防滑防水胶皮手套,眼神里的暖意,比冬日的阳光还暖。
宋璟言正弯腰捞虾,冰凉的海水溅在手背上,混着鱼鳞的潮气黏在棉坎肩下摆,忙得脚不沾地。
不远处的卖水果摊位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举着手机,镜头悄悄对准他忙碌的身影——指尖飞快按了快门,把照片往微信里一发,直接戳给了刘依一:【依一!快看你家那位在干嘛!】
另一边,刘依一放下手里的医学书籍,陪着母亲孙知茜来市场采买年货。
腊月的市场格外热闹,红彤彤的对联挂满了摊位,金粉印的“福”字堆得像小山,墨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飘过来,满是年味儿。
她手里拎着母亲选好的几副对联,指尖还沾着点对联纸的粗糙质感,
朱慧文发来微信时,她正低头帮母亲挑烫金的福字,并没立刻察觉。
等把挑好的对联和福字交给摊主打包,刘依一才掏出手机解锁屏幕。
点开微信的瞬间,屏幕上赫然跳出宋璟言的身影——
孙知茜向来注重女儿的隐私,从不会主动碰她的手机。
可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柜台挂满了红灯笼,红绸穗子在风里晃得喜庆,便抬手想拍女儿的肩膀提醒,
视线却不经意扫过手机屏幕,看清照片里的人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带着点调侃
“哟,这海鲜摊的小贩看着怎么这么眼熟?跟你那总穿得一丝不苟的宋总,怎么越长越像了?”
刘依一看着照片里的人,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浸着甜意,
“妈~你不觉得这样的璟言更可爱吗?一点架子都没有,多接地气。”
“是挺接地气的。”孙知茜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女儿手机屏幕上,疑惑地问,“这照片谁给你发的?还挺会抓镜头。”
“我高中同桌朱慧文呀,她应该是去市场买东西了。”刘依一一边笑着回答,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敲打,给朱慧文回消息:【怎么样,我男朋友是不是比以前更帅了?】
市场另一头,朱慧文攥着手机,看到刘依一发来的消息,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却勾起狡黠的笑,手指戳着屏幕回:【刘依一你真是够了!敢在我面前秀恩爱?信不信我现在就冲过去,好好“欺负”一下你家这位卖海鲜的帅哥?】
朱慧文去年高考失利后,并没消沉,转头就去了复读班。
不像其他复读生那样忙着埋头苦读、断了和老同学的来往,
她反倒总隔三差五给刘依一发消息,跟她分享复读班的日常,吐槽难搞的试卷,偶尔也说点心里话,两人的关系反倒比高中时更亲近了几分。
她身上还穿着复读班的宽松校服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看着满是青春活力,眼底却藏着点调皮的劲儿。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刘依一的回复就弹了进来:【文文!你敢欺负我男朋友一下试试!我直接跟你绝交五百年!】
朱慧文看着屏幕上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她太了解刘依一了,嘴上说得厉害,心里根本舍不得真跟她闹别扭。
不过“欺负”一下宋璟言找找乐子,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到这儿,朱慧文拎着手里的购物袋,踩着碎步就往宋璟言的海鲜摊跑。
跑到摊位前时,宋璟言正忙着给顾客装虾,她直接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镜头几乎要怼到他脸上,带着点故意的调戏
“帅哥,忙着呢?别卖海鲜了,跟我出去玩会儿呗?”
宋璟言手里的捞网刚把大虾捞进塑料袋,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
见是朱慧文,立刻笑了起来,以为是来买海鲜的,手里的动作都没停,
“朱慧文?你怎么来了!正好,赶紧买点海鲜回去过年,我给你打折!大的虾五十,小的三十,都是新鲜的。还有鲍鱼、三文鱼,要不要都来点?保证实惠。”
朱慧文忍着笑,故意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其他的先等等,先给我来五斤大虾!要最大个的那种,越鲜活越好!”
宋璟言给她称了五斤大虾,还多给了她半斤,伸手要收钱时,
朱慧文却拿着手机点开语音:“依一啊,咱们姐妹情深,让你男朋友请我吃虾可以吗?”
现在的微信版本还没有更新到视频通话功能,要到今年四月份才会开通朋友圈,七月份才能开通视频通话功能。
宋璟言抓住朱慧文胳膊:“你也太狠了了吧?五斤虾,你多少给点钱啊!”
虽然是语音,但还是被在一旁忙乎的宋妈听见了
“依一?你是依一同学吧?”宋妈一巴掌拍点宋璟言胳膊:“松开人家姑娘!”
宋璟言眯着眼瞥向朱慧文,朱慧文笑盈盈的面向宋妈:“阿姨你好!我是刘依一同桌加闺蜜!”
宋妈在心里一直都把刘依一当儿媳妇,怎么可能怠慢儿媳妇的朋友。
赶紧又把一旁分割好的三文鱼打包递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姑娘别嫌弃,这点三文鱼新鲜,带回去尝尝。”
朱慧文眼睛亮晶晶的,双手飞快接过沉甸甸的保鲜盒,手腕轻轻晃了晃,盒里粉嫩的三文鱼纹理清晰可见,她转头冲宋璟言狡黠地挑了挑眉,嘴角勾着坏笑。
宋璟言看得心头一堵,刚要伸手去拦,嘴里还没来得及蹦出半个字,就被宋妈狠狠瞪了一眼,胳膊又挨了一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依一的好朋友来了,多拿点东西怎么了?小气巴拉的像什么样子!”
宋璟言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沉了沉,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反而笑了起来。
吃自己女朋友的亏,不算吃亏!
朱慧文一个学渣欺负两个好学生,心情非常爽,凑到宋妈身边,亲昵地挽住宋妈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阿姨您也太好了吧!依一平时总跟我念叨,说您做饭香,说话又温柔,我说:以后嫁过来肯定要好好孝敬您这个婆婆,能有您这么明事理的婆婆,依一也太有福气啦!”
“婆婆”两个字一出,宋妈脸上的笑容瞬间炸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忙不迭拍了拍朱慧文的手背,笑得合不拢嘴,
“这孩子嘴也太甜了!以后让依一带你来家里玩,阿姨给你们做红烧排骨、糖醋鱼!”
朱慧文用力点头,还不忘回头冲宋璟言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嘴角扬着得意的弧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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