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郊外的一处僻静院落内，林万骁正站在一幅巨大的江畔市地图前，手中的红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桌上摊开的，正是西明市公安局那份绝密报告的复印件。赵卫国亲自送来，只坐了十分钟便匆匆离开，连口茶都没喝完。
“郭鹤年...”林万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红笔最终停留在江畔新区的规划图上，“常务副市长，主抓城建和经济，三年内让江畔Gdp增长百分之四十，老城改造模范，新区开发标兵。”
他走回书桌前，翻开另一本文件夹，里面是郭鹤年的公开简历和媒体报道。照片上的男人意气风发，剪彩、视察、开会…
“这样一个政绩突出的干部，家中失窃却不敢报警。”林万骁揉了揉眉心，“要么是真的什么都没丢，觉得没必要；要么是丢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手机震动，一条信息传来：“已查郭鹤年近五年公开行程，无异常。但发现三处时间空白，分别为两年前5月、去年3月、今年1月，每次约三至五天，对外称病休或调研。”
林万骁回复：“查出入境记录，特别是港澳及周边国家。”
同一时间，省厅指挥中心，王德标正盯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据。
“标哥，查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转过椅子，屏幕上显示着一份加密的出入境记录，“郭鹤年近五年共有九次出境记录，其中三次与公开行程不符。”
王德标凑近屏幕，眯起眼睛：“详细说。”
“第一次是两年前5月15日至18日，公开行程显示他在本市参加城市建设研讨会，但实际上5月14日晚，他以化名‘郭海’从深圳出境前往泰国，18日凌晨返回。”
“第二次是去年3月10日至13日，对外称病休，实则经香港转机前往新加坡。”
“第三次是今年1月5日至8日，称赴省城汇报工作，实际去了澳门。”
王德标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微笑：“化名出境，隐瞒组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了。查这些行程的细节，酒店、消费、同行人。”
“已经在查了，但境外记录需要时间，而且...”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可能需要动用‘暗线’。”
王德标沉默了。他所说的“暗线”，是多年来在境外布设的情报网络，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一旦动用，很有可能暴露，失去再次利用的价值。
“用。”王德标最终下了决心，“但要小心，绝对不能暴露。”
三天后，一份更详细的报告送到了王德标手中。
泰国的部分最为触目惊心。两年前5月，郭鹤年化名“郭海”入住曼谷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但酒店记录显示，他实际在酒店住宿的时间很少。进一步调查发现，那几天他频繁出入曼谷郊区的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这家会所表面上是高端俱乐部，实则是暗河组织在东南亚的一个重要据点。”报告里写道，“暗河组织，起源于金三角地区，最初从事毒品交易，近年来业务扩展至洗钱、跨境赌博、人口贩卖等多个领域。该组织以手段隐蔽、关系网复杂着称，与多国政商界人士有牵连。”
王德标继续往下看，呼吸渐渐急促。
“通过会所内部线人提供的信息，郭鹤年在那几天参与了高额赌局。据称，他在一场赌局中输掉了约合人民币两千万元的筹码。赌场方面当时并未要求立即偿还，而是趁机胁迫...”
报告下面是几张相片和一个u盘。
他用笔记本电脑打开U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日期是两年前5月17日。
视频拍摄于一个装潢奢华的房间内，水晶吊灯下，郭鹤年脸色惨白地坐在赌桌前，对面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王德标一眼就认出，那是郭鹤年无疑。
“郭先生，两千万，不是小数目。”中年男子用略带口音的中文说道，“您是体面人，我们也不想让您为难。这样，我们有个提议...”
视频突然跳动，切换到另一个场景。郭鹤年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份文件。他的手在颤抖，几次拿起笔又放下。
“签了这份协议，债务一笔勾销。”画外音说，“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以后您在国内有什么需要‘协调’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帮忙。”
“你们想要什么？”郭鹤年的声音嘶哑。
“不多，只是一点‘便利’。”画外音轻笑，“您在江畔主抓城建，未来几年会有很多大项目。我们需要的是...知情权，以及适当的参与机会。”
郭鹤年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最终在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视频结束。
王德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车窗外的江水平缓流淌，夕阳的余晖将江面染成金色，但此刻这美景在他眼中只显得讽刺。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政绩突出的干部会家中失窃却不敢声张；为什么会有隐秘的出境记录；为什么会有那个藏在挂钟后的保险柜。
郭鹤年不是自愿堕落的，至少一开始不是。他是被拖下水的，一步一步，从那个泰国的赌局开始，坠入深渊。
当晚九点，在西明市委常委家属楼，林万骁的书房内，两人会面。
王德标将视频和照片推到林万骁面前，一言不发。
林万骁仔细查看每一张照片，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观看视频。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视频结束后，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暗河组织，阴魂不散！.”林万骁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我听说三年前省里曾有一个案子，涉及跨境洗钱，线索指向这个组织，但调查到一半就被叫停了。”
“谁叫停的？”王德标问。
林万骁看了他一眼：“当时分管经济的副省长，现在已经调任外省了。”
两人对视，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郭鹤年是被胁迫的。”王德标说，“从这个视频看，他一开始是受害者。”
“但后来就不是了。”林万骁站起身，走到窗前，“两年前被胁迫，这两年他在江畔主抓的项目有多少？老城改造的招标，新区开发的土地出让，这些里面有多少暗河组织的影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就算最初是被迫的，这两年来他有无数的机会向组织坦白，寻求帮助。但他没有，反而越陷越深。那个保险柜里装的是什么？很可能就是这两年来他与暗河组织交易的记录，是他无法洗清的罪证。”
王德标点头：“所以他家中失窃才会如此紧张。如果这件事闹大，警方介入调查，保险柜里的东西曝光，他就全完了。”
“所以他要拼命否认，压下这件事。”林万骁走回桌前，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江畔新区，“但他不知道，西明那个小偷的落网，已经触发了连锁反应。现在不止我们知道，省里也有人注意到了。”
“接下来怎么办？”王德标问，“直接动郭鹤年？证据还不充分，仅凭这个视频和出入境记录，他可以有一百种解释。”
林万骁沉思片刻：“不能直接动他。暗河组织能存在这么多年，背后一定还有更复杂的保护网。如果我们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大鱼溜走。”
“那...”
“从外围入手。”林万骁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查江畔这两年的重大项目，特别是郭鹤年亲自推动的那些。招标过程有没有问题？中标企业背景如何？资金流向哪里？”
他抬头看向王德标：“你继续深挖郭鹤年与暗河组织的联系，但要格外小心。这个组织手段狠辣，一旦发现被调查，很可能会灭口。”
“明白。”王德标收起资料，“还有一件事...西明警方那边，赵卫国他们已经卷进来了，要不要让他们撤出？”
林万骁摇头：“不用。有时候，明面上的调查反而能掩护暗地里的行动。让赵卫国继续查盗窃案，公开的调查程序，正好吸引注意力。我们在暗处，才能看到更多东西。”
王德标离开。
林万骁陷入沉思。
郭鹤年表面上是改革先锋、城市功臣，内里却早已被暗河组织这样的蛀虫侵蚀。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官员可能不止一个。
暗河组织针对自己的悬赏令还在，这里面，有没有涉及到更高层次的官员呢？
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新信息：“已初步排查江畔市近两年重大项目，发现三家公司的中标频率异常偏高，正在进一步调查其背景。”
林万骁回复：“重点查这三家公司与境外资金的关联。”
他重新打开江畔市的地图。这座城市的轮廓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老城区、新开发区、在建的地铁线、规划中的金融中心...每一处都烙着郭鹤年的印记。
而这些印记下面，可能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万骁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画了圈。那是报告中提到的，郭鹤年力排众议推进的三个重点项目：江畔国际金融中心、老城文化街区改造、跨江大桥二期工程。
每一个都是数十亿的投资，每一个都曾经上过省报头条，被作为江畔市转型发展的典范。
但如果这些项目的背后，有暗河组织的影子呢？如果中标的企业，只是洗钱的工具呢？如果那些光鲜的政绩，实际上是在为犯罪组织铺路呢？
林万骁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郭鹤年只是一个切入点，背后可能是一张横跨境内外的巨网。而要撕开这张网，需要耐心，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
窗外传来夜鸟的啼鸣，清脆而孤寂。林万骁关掉台灯，让书房陷入黑暗。只有电脑屏幕微微发光，上面是郭鹤年那张意气风发的标准照。
照片下的简介写着：“郭鹤年，江畔市常务副市长，优秀共产党员，城市建设的领路人。”
多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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