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的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在档案局内部激起了无声的巨浪。全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的通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迅速传达到了每一个相关人员手中。
安全医疗点内，李不言和陆棠也通过秦风的渠道，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要对周师傅下死手了。”李不言的声音冰冷，指尖在通讯器屏幕上划过，上面是秦风传来的、关于会议议程的简要内容，“公开宣布处理决定，杀鸡儆猴。同时，恐怕也会借此机会，进一步收紧内部的管控，将任何潜在的质疑声音都打压下去。”
陆棠坐在床边，刚刚结束一次短暂的精神力蕴养。她的脸色比起前几天又好了一些，但能量核心的裂痕修复依旧缓慢，无法动用灵力。听到李不言的话，她暗金色的眼眸中寒光一闪，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只是平静地问道：“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
李不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秦风已经联系了七位信得过的老资格科长和副科长，他们要么是周师傅的旧友，要么本就对杨成近期的独断专行和‘清道夫计划’有所不满。技术部那边，李知慕也找到了两个对网络攻击事件存疑、并且对杨成绕过技术部直接下令不满的高级工程师。他们会按照计划，在会议上提出质疑。”
“力度够吗？”陆棠追问。她知道，仅仅几个中层干部的质疑，很难撼动杨成的地位。
“不够。”李不言坦言，“但这只是第一步。我们需要的是在看似铁板一块的会议上，撕开第一道口子，将怀疑的种子播撒出去。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看向陆棠：“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杨成自乱阵脚的契机。而你的存在，以及‘牧羊人’对你的‘期待’，就是这个契机中最关键的一环。”
陆棠明白了。杨成之所以能稳坐钓鱼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掌控着局面，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但如果让他感觉到，他精心策划的“驯化”过程出现了重大偏差，他渴望的“钥匙”不仅没有屈服，反而成为了他最危险的敌人，甚至可能反过来利用“涅盘之仪”……那么，他还能保持那份从容吗？
“我该怎么做？”陆棠直接问道。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李不言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并且让‘牧羊人’知道，你在恢复，而且，你体内的‘审判’特性，正在因为他的逼迫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需要陆棠成为悬在“牧羊人”和杨成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在谋划时投鼠忌器，甚至因为急于求成而露出破绽。
陆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体内微弱的精神力，尝试与那沉寂的凤凰之力和冰火结晶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她不再急于求成地想要恢复力量，而是如同一个耐心的雕刻家，一点点地打磨、理解、掌控着那份属于她的、蕴含着审判意志的本源。
她知道，下一次当她走出这个安全点时，面对的，将不再是试探和阴谋，而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决战。
……
翌日上午，档案局总部，最大的会议室内。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椭圆形的长桌周围，坐满了档案局各部门的负责人、资深外勤队长以及重要的技术主管。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或直视前方，或微微低垂，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声。
杨成坐在主位，身穿笔挺的局长制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开会。”
杨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会议按照议程进行，先是几个常规部门的汇报，内容枯燥而程式化。杨成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台下众人的反应上。
终于，轮到了内务调查科科长赵启明，汇报关于历史文献库纵火案的最终调查结果。
赵启明站起身，打开光幕，将那份精心炮制的报告投射出来，开始照本宣科地陈述“证据链”——周永福的动机（对政策不满）、时机（火灾前进入）、手段（燃灵粉）、外部联系和资金往来……
他的陈述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几乎将周永福的罪名钉死。
台下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沉默，有些人眼中流露出惋惜，有些人则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然而，就在赵启明陈述完毕，准备请杨成做最终指示时——
“赵科长，请等一下。”
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会议桌中段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是后勤保障部的一位老科长，姓孙，在局里工作了近四十年，资历极老，平时为人低调，但威望很高。
杨成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落在孙科长身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孙科长，有什么问题吗？”
赵启明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不悦。
孙科长没有看赵启明，而是直接看向主位上的杨成，不卑不亢地说道：“局长，关于周永福的案子，我有些疑问。”
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竟然真的有人敢在这种场合，直接提出质疑！
杨成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孙科长请讲。”
“首先，是关于动机。”孙科长缓缓说道，“周永福在局里三十多年，一向勤恳本分，从未有过任何不满的言论。仅仅凭借几句旁人的‘感觉’和一笔来源尚未完全查清的资金，就断定他因为‘对政策不满’而纵火，是否有些武断？”
“其次，关于时机和手段。”另一位坐在孙科长旁边的、负责设备维护的副科长也开口了，他是秦风联系的人之一，“文献库的监控恰好在那段时间瘫痪，而周师傅恰好在那时进去检修，又恰好使用了极其罕见的‘燃灵粉’……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还有技术层面的问题。”技术部的一位高级工程师也推了推眼镜，加入了质疑的行列，“关于那场网络攻击，我们的溯源工作遇到了很大的阻力，某些加密方式和能量残留特征，与局内已知的任何技术体系都不符合，但却与之前某些外勤任务中遭遇的未知敌人，有相似之处。我们怀疑，这次事件，是否有外部势力介入，试图混淆视听？”
接二连三的质疑，如同几块石头投入死水，虽然未能掀起滔天巨浪，却也让那看似平静的水面，荡漾开了明显的涟漪。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低语声。不少人交换着眼神，显然，这些质疑也说出了他们心中的一些疑虑。
赵启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看向杨成，等待指示。
杨成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他静静地听着，手指重新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只是那节奏，比之前略微快了一些。
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人跳出来，只是没想到，会是孙科长这样资历深厚、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带头。看来，局内潜藏的不满，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一些。
不过无所谓。
在绝对的力量和权力面前，这些质疑，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缓缓抬起手，会议室内的骚动瞬间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孙科长，还有几位同事的疑问，很有道理。”杨成开口了，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些“赞赏”，“这说明大家对局里的事务是关心的，是负责任的。”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但是！破案讲究的是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链都指向周永福！或许存在巧合，或许有我们尚未查清的细节，但这都不能改变现有的结论！难道就因为一些‘可能’和‘怀疑’，就放任一个严重损害组织利益的嫌疑人逍遥法外吗？就要让牺牲的同僚白白牺牲吗？！”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在会议室中炸响，带着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让一些实力稍弱的人脸色发白。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杨成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清道夫计划’的目的，就是要涤荡一切污泥浊水！在这个过程当中，可能会伤及一些枝叶，可能会存在一些争议，但为了档案局整体的纯洁与稳定，这些代价，是必须付出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斩钉截铁地宣布：
“现在我宣布，鉴于周永福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影响极其恶劣，经局务会研究决定，开除其一切职务，移交司法机关从严处理！以儆效尤！”
“同时，‘清道夫计划’将继续深入！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内务调查科的工作，任何阻挠、拖延、阳奉阴违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同党，一并严惩！”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终的判决，回荡在会议室中。
孙科长等人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杨成那如同实质的威压和毫不留情的态度面前，最终还是化为了无声的叹息，颓然坐下。
杨成看着台下重新变得“顺从”的众人，嘴角微微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野心的种子，早已在他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遮蔽了一切曾经的理想与温情。为了攀上那力量的巅峰，为了缔造他心目中的“完美秩序”，任何的阻碍，都只能被无情地碾碎。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杨成率先离场，背影挺拔而决绝。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宣布对周永福的处理决定时，会议室角落，一个一直低着头、看似毫不起眼的技术员，悄悄将一段加密的音频，发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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