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裂开，陈岸从水中浮起。
他没有回头。身后的石碑早已沉入海底，光芒随之消失，海面恢复了平静。他的呼吸平稳，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体，却感觉不到寒意。潜水服仍在正常运作，体内的温度维持在稳定状态。
远处有火光。
一艘货轮烧得只剩骨架，黑烟升腾，在夜色中如同一根歪斜的柱子。风将烟吹散，气味尚未飘来。他知道，那里有人死了。
不是意外。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水面轻轻一颤。三秒后，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又迅速落下——是虎鲸的背鳍。它调转方向，游向更深的海域，随即发出一声低鸣，声音极轻，却穿透海水。
陈岸闭上眼。
那声音直抵脑海，画面也随之浮现。
他“看见”了甲板。
钱万三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盒。盒子敞开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账本，纸页卷边。他一边咳嗽，一边颤抖着开口：“陈天豪！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十年的事全记在这儿！你敢动我？”
陈天豪站在船边，西装依旧整洁。他没穿外套，衬衫袖口卷至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金表。右手夹着一支金笔，左手插在裤兜里。他静静听着，脸上毫无波澜。等钱万三说完，才轻轻转了下手中的笔。
“你说完了？”他问。
“你不能杀我！”钱万三往后缩，“我可以走！再也不回来！我什么也不说！”
陈天豪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计算器。屏幕亮着，显示一串数字：0.3%。下方还有几行小字，写着逃亡路线、接应点、预计存活时间。
他看了两秒，随手将计算器丢回地上。
“你算得挺准。”他说。
然后抬手，用金笔的笔尖抵住钱万三的喉咙。
钱万三瞪大双眼，想喊，却发不出声。鲜血顺着笔杆流下，滴落在计算器上。屏幕闪了闪，开始重新运算。
【成本＞收益】
四个字清晰浮现。
钱万三的手指微微抽动，还想按下键盘，可手臂已无力抬起。他倒下的时候，计算器仍亮着，直到一半被血覆盖。
陈天豪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他走到船头，点了一支烟。火光映在他脸上，眼神明亮。
没人说话。
几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岸睁开眼。
他没看到后续。虎鲸传递的画面戛然而止，仿佛被切断。他知道，海警快到了，船上不会留下活人。
他将手伸入水中。
“抬起来。”他说。
话音落下，海面开始波动。十几秒后，三个巨大的身影从水底缓缓升起——是虎鲸，两公一母，每一只都超过十米长。它们排成三角形，头部一致朝向某个方向。
水底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那艘烧毁的货轮被顶了起来。
船体扭曲，钢板撕裂，油污从缝隙中渗出。但它仍被一点点托出水面，最终悬停半空，像一座倾斜的房屋。虎鲸用背部和头顶撑着它，不让其倾覆。
陈岸漂在一旁，静静注视。
风吹过来，带着焦味与海水的气息。他不动，虎鲸也不动。整片海域异常安静。
接着，第一声鸣叫响起。
是那只母鲸。她张开嘴，发出一声低长的呼唤。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随后，两只公鲸相继应和，三道声音交织在一起，节奏缓慢，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
陈岸听懂了。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求救。这是送别。
他闭上眼，随着声音调整呼吸。每一次吸气，都能感受到水下的震动。越来越多的鲸鱼正向此处聚集，藏于深海，未露身形，但叫声逐渐增多。从三道变为五道，再变为七道。最终，整个南洋的鲸群都在回应。
整整七分钟。
七分钟里，鸣叫从未中断。
当最后一声余音消散，虎鲸们才开始动作。它们缓缓下沉，货轮残骸也随之下降。但并未让它沉入海底，而是停在三十米深处，像一块竖立的碑。
陈岸睁开眼。
他知道，这东西会留存很久。金属不会立刻腐朽，油污也会缓慢扩散。但现在，它已不再是废墟，而是一个标记。
一个时代的终结。
他摸了摸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旧疤，是小时候被贝壳划伤的。此刻有些发热，像是系统即将启动。
果然，耳边响起了声音。
不再是以往那种机械女声。
这次是个男声，低沉而平稳，自四面八方传来：
【当前分卷目标完成率100%，解锁星际篇前置任务】
他并不惊讶。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自从在深海接收到猎户座坐标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旧的时代该结束了。赵有德死了，王麻子被捕，马明远的合同造假被查实，周大海的船也赔了款。如今，连钱万三也躺在海底，计算器上的数字成了最后的遗言。
该走的人，一个都没留下。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艘悬停的货轮。
火焰早已熄灭，只剩焦黑的轮廓。月光洒在海面，泛起微弱的光。虎鲸群开始散去，逐一潜入深海。为首的那只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
它浮出水面，喷出一口水汽。
然后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知道，这是告别。
他伸手抚过它的头顶。皮肤粗糙，带着海水的凉意。它没有躲闪，反而低鸣一声，似在回应。
几秒后，它转身，尾鳍一摆，钻入水中，消失不见。
陈岸站着，一动未动。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珊瑚断裂带。那里有一片被拖网船破坏的区域，生态早已失衡。周大海的儿子就是在那儿出事的。他曾答应过，要修复它。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下潜。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信号居然通了。一条短信跳出，号码陌生。
只有几个字：
“你哥还活着。”
他手指一顿。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海风忽然加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他盯着那句话，没有删除，也没有回复。
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拉紧潜水服的拉链。
然后一头扎进水中。
水流瞬间包裹全身。
他睁开眼，前方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那是珊瑚区的方向。他开始游动，速度不快，却极为稳健。
身后的海面，那艘残骸静静悬浮，宛如一座无人祭拜的墓碑。
虎鲸的鸣叫已经停止。
但水底仍有震动，一圈圈，向外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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