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平整”的浪潮彻底过去已经三天了。
“行者道标”如同礁石般挺立在那片被“熨”得过分平滑的规则背景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又有点莫名的和谐。
格格不入是因为，周围环境的规则波动前所未有地“干净”和“单调”，像一张崭新的白纸，而据点自身复杂、多层、带着bUG能量杂色和微弱“旧协议”温润感的气息，就如同白纸上一小块精心晕染但依然看得出笔触的水墨画。
和谐则是因为，他们那份“bUG简历”似乎起了作用，“平整”协议在扫描过后，并没有将他们这块“墨迹”强行擦除，而是任由其存在。这使得据点在这片平滑背景中，反而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存在合理性”——就像一个现代艺术展上，一幅抽象画被挂在纯白墙壁的正中央，你可以觉得它怪，但很难说它“不应该在那里”。
然而，这种“太平静”的环境，却让据点里的居民们，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不适感”。
“妈的，外面太安静了，静得老子心里发毛。”塔骨扛着骨刀，在据点的内层通道里巡逻，忍不住抱怨，“以前好歹还有点乱七八糟的能量乱流，规则废料互相碰撞的‘噪音’，现在倒好，跟死了似的。老子巡逻都提不起劲，总感觉有东西在暗处盯着。”
他的感觉并非个例。许多习惯了在混乱嘈杂的规则废土环境中生活的居民，都反映有些不适应。那种无处不在的、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平滑”规则场，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据点，虽然不构成直接威胁，却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压抑和……“被审视”感。
连那些摇曳的“bUG灯”，光芒都似乎变得“规矩”了一些，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和“不羁”。
王五则从后勤角度发现了问题：“老大，咱们的‘bUG能源’转化效率，在外部环境平滑后，确实有小幅提升，大概3%左右。但是，从‘规则死结’抽取原始bUG能量的难度，好像变大了！那‘死结’周围的规则环境也被‘熨’平了不少，导致能量流的‘湍流’和‘缝隙’减少了，咱们的‘抽水机’有点使不上劲的感觉！”
这是一个潜在的大问题。bUG能源是据点的命脉之一，如果源头产出受影响，长远来看会很麻烦。
零和尘的研究也发现了新的课题。在“平滑”环境中，据点释放的、经过伪装的“旧协议温养”气息，其传播和衰减模式发生了改变。原本依靠环境混乱来稀释和掩盖的波动，现在在平滑背景中，其传播距离和“显眼度”似乎略有增加，虽然目前还在安全范围内，但需要重新调整释放参数。
“就像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就算你小声耳语，也可能传得比在菜市场更远。”零如此比喻。
好消息是，据点的隐匿系统在“平滑”背景中，经过紧急调整后，效果依然不错。他们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块“古老、稳定、带点特殊能量反应的规则沉积岩”，在平滑的白纸上，像一枚自然的“斑纹”。
千面则利用他恢复部分功能的设备，持续分析着“平整”过后的规则环境。他的结论是：“‘平整’协议似乎是一次性的区域维护作业，完成后就‘离场’了，只留下这片被调整后的环境。目前没有监测到持续的‘维护力场’或‘监控节点’。这给我们争取了时间，但也要警惕，‘平整’过后，这片区域可能会被‘观察者’的其他子系统（比如清道夫网络）重新纳入更‘标准’的扫描评估流程。我们这块‘斑纹’，能否通过下一轮‘质检’，还是未知数。”
总而言之，“规则平整”带来的不是直接的毁灭，而是一种更加深远、更加微妙的环境改变和生存压力。据点暂时安全，但所有人都感觉像是从狂风暴雨的海面，驶入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更复杂、方向更迷茫的陌生海域。
张元把这种集体性的轻微焦虑和不适应，称之为“平滑期综合征”。
“病根在于，”他在一次核心会议上分析，“咱们以前是在‘乱世’里挣扎求存的‘刁民’，习惯了混乱，善于在混乱中隐藏、借力、钻空子。现在环境突然‘被治理’了，变得‘有序’了，虽然这个‘有序’对咱们还算客气（没直接干掉我们），但它改变了游戏规则。咱们那套‘乱中取胜’的经验，部分失灵了；而新的、在‘有序’背景下生存和发展的策略，咱们还没完全摸索出来。”
“所以，咱们现在有点‘水土不服’。”塔骨总结。
“没错。”张元点头，“但不能一直‘不服’。环境不会迁就我们，只能我们去适应环境，甚至……想办法利用新环境。”
他看向零：“零，你牵头，成立‘平滑环境适应性研究小组’。第一，优化bUG能量抽取技术，适应新的‘规则死结’周边环境。第二，调整‘温养计划’释放参数和伪装方案，确保在平滑背景中既安全又有效。第三，研究我们的各项技术（防御、能源、探测）在平滑环境下的优势和劣势，寻找新的‘增长点’。”
又看向尘和星尘氏辉：“老爷子，辉长老，麻烦你们继续深入分析‘平整’协议的机制和可能的‘逻辑偏好’。我们这次‘简历’投成功了，但成功的原因需要深挖。是‘有序度’？是‘能量产出’？还是‘结构稳定性’？或者是几种因素的综合？搞清楚这个，我们才能在未来更好地‘包装’自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记录着那次神秘“规则叹息”（倾听者）的数据上。
“至于这个……”张元敲了敲显示着古老符号“同源、唤醒、门、代价”的屏幕，“我们现在的处境，有点像在一个被‘统一管理’的小区里，暂时安顿下来的‘黑户’。小区物业（观察者）暂时没赶我们走，但我们知道，这房子（据点）下面，可能还连着更老的、物业都不知道的‘地下室’（旧协议相关），而且地下室里好像还有别的‘住客’（倾听者）在活动。”
这个比喻让众人会心一笑，气氛轻松了些。
“之前环境太乱，我们不敢也没能力去探这个‘地下室’。”张元继续说道，“现在环境‘平整’了，虽然带来了新问题，但某种程度上，也提供了一个更‘稳定’、更‘可预测’的背景。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在确保绝对安全、不惊动‘物业’的前提下，对‘地下室’进行一些……非常非常谨慎的‘探查’？甚至尝试一下，非常有限度的‘沟通’？”
主动探查“倾听者”？与那神秘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古老存在建立联系？
这个提议比“火罐疗法”还要冒险！但不得不说，它充满了诱惑力。那个“倾听者”显然与“旧协议”和“源初之门”密切相关，可能是解开诸多谜团的关键。
“太危险了。”尘首先表示忧虑，“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代价’一词，暗示接触可能需付出我们无法预料的代价。而且，任何主动的探查或沟通，都可能产生规则波动，在平滑背景下更容易被‘观察者’捕捉到。”
“我们可以设定最严格的限制。”张元早有考虑，“第一，不直接发送任何信息，只进行被动的、极低功率的‘规则共鸣聆听’。利用星碑碎片作为‘接收天线’，在‘温养’计划的掩护下，尝试捕捉‘倾听者’可能自然散发的、更细微的波动。第二，探查范围严格限定在据点内部及紧邻的、已经被我们多重屏蔽的区域，绝不将‘触角’伸向外界。第三，设定多重保险，一旦监测到任何非预期的规则反应或外部环境异常，立刻无条件终止。”
他看向零：“零，技术上能做到这种‘安全聆听’吗？”
零思考片刻，点头：“可以，但需要设计专门的‘共鸣滤波’和‘隔离收束’装置，确保只有与星碑碎片同源的、极其特定的波动才能被捕捉和解析，并且整个过程产生的额外规则扰动低于我们日常‘温养’释放的千分之一。这需要时间。”
“时间我们有，现在环境相对‘稳定’。”张元道，“这个项目，代号‘问诊’。我们不主动‘敲门’，只是把‘听诊器’（星碑碎片）轻轻贴在‘墙壁’（规则夹层）上，听听‘隔壁邻居’（倾听者）有没有在‘自言自语’。目的不是对话，而是获取信息，评估风险与价值。”
“问诊……”尘咀嚼着这个词，缓缓点头，“若只是如此被动聆听，风险可控。或许……真能听到些什么。‘同源’、‘唤醒’、‘门’、‘代价’……这几个词背后，或许藏着关于‘源初之门’和‘大撕裂’真相的碎片。”
星尘氏辉也表示了支持：“我们的‘星尘共鸣’技术，或许能辅助进行更精细的规则层面‘滤波’和‘定位’，提高‘听诊’的准确性。”
塔骨虽然对技术细节不懂，但态度明确：“老张，你觉得该干，咱就干！不过得说好，万一‘听’到什么不对劲的，或者‘邻居’脾气不好要砸墙，咱们可得跑得快！”
王五则已经开始盘算：“又是个烧钱的研究项目……材料、能量、还有给零丫头她们补脑子的营养膏（其实是高能量规则结晶糊糊）……唉，这‘黑户’当得，开销比正规住户还大！”
计划就此定下。
于是，在应对外部“平滑环境”挑战的同时，“行者道标”内部，一个更加隐秘、更加精细的“问诊”计划，开始悄然筹备。
零带领团队，开始设计制造“共鸣滤波聆听装置”。核心依然是星碑碎片，但周围将布满层层叠叠的、基于“规则编织”和“星尘共鸣”原理构建的精密符文阵列，旨在形成一个极其敏感却又高度“定向”和“排他”的规则接收场。
尘和星尘氏辉则负责设计整个“问诊”过程的能量遮蔽和环境伪装方案，确保其波动完全融入“温养计划”的日常释放中，不露丝毫破绽。
张元则负责统筹全局，并和千面保持沟通，试图从他那里榨取更多关于可能存在的“旧协议遗民”或“规则夹层存在”的传说和信息。千面这次非常配合，提供了不少支离破碎但很有启发性的线索，比如某些关于“契约守护灵”、“记忆回响体”、“规则闭环中的沉睡者”的描述。
几天后，“问诊”装置准备就绪。它被安置在据点最核心、屏蔽最严密的“微释放腔”旁，与“温养”系统物理隔离但规则上略有耦合。
在一个所有外部监测确认平静的时刻，“问诊”计划第一次低调启动。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有零面前屏幕上，一条几乎平直的基线，以及极其微弱、需要放大无数倍才能观察到的规则波动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二十分钟……
就在大家以为这次“听诊”可能一无所获时，那条平静的基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但频率和波形都异常独特的“凸起”！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非常微弱，断断续续，如同遥远星空中偶尔闪烁的、肉眼难辨的星辰。
零屏住呼吸，将信号放到最大，进行初步解析。
信号依然模糊，但比上次清晰了不少。不再是无法理解的“叹息”，而是破碎的、重复的“短语”或“意象”碎片，仿佛梦呓，又仿佛某种程序化的低语：
“……验证……同源……确认……”
“……‘门’的状态……稳定……休眠……”
“……‘钥匙’……不全……唤醒条件……不足……”
“……代价……平衡……维系……”
“……警告……过度‘平整’……底层协议……扰动……”
“……同类……幸存……稀少……”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让所有在场的人心跳加速！
“倾听者”不仅再次“发声”，而且其内容，似乎正在回应他们之前释放的“旧协议”气息（验证同源），并在“报告”关于“门”（源初之门？）的状态（稳定休眠），提及“钥匙不全”和“唤醒条件不足”，再次强调“代价”，甚至……提到了对“规则平整”的“警告”和“同类幸存稀少”！
这个“倾听者”，似乎是一个保持着一定机能的、与“旧协议”和“源初之门”相关的……“自动应答机制”或“信息记录体”？它在评估外界“同源”信号，并反馈相关信息，但受限于某种条件（钥匙不全？），无法被完全“唤醒”或进行更深入的交互？
而且，它似乎对“规则平整”这种大规模环境调整，持有某种“警告”态度？认为这会“扰动底层协议”？
信息量巨大，谜团也更多了。
张元看着屏幕上那些破碎的短语，眼中光芒闪动。
这次“问诊”，虽然没有直接对话，但收获远超预期。
他们不仅确认了“倾听者”的存在和一定程度的“交互性”，还获得了关于“门”状态、“钥匙”作用、“代价”含义以及“倾听者”对“平整”态度的重要线索。
“看来，咱们这位‘邻居’，不是什么脾气暴躁的‘怪物’，”张元缓缓说道，“倒像是个……守着老房子、记忆有点模糊、但还恪尽职守的‘老管家’？”
“而且，它好像对‘物业’（观察者）的某些‘装修方案’（规则平整）……也不太满意？”
这个发现，为他们在绝境中的挣扎，又打开了一扇充满未知、但也充满可能性的……小小的侧窗。
“记录所有数据，加密保存。”张元下令，“‘问诊’计划，转为低频率、间歇性运行。每次只进行极短时间，避免被察觉。”
“接下来……”
“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这位‘老管家’透露的信息……”
“以及，怎么利用这些信息……”
“让咱们这个‘黑户’，在这‘小区’里，住得更安稳，甚至……有机会去探探那个‘老房子’（源初之门）的虚实？”
“平滑期”的压抑，似乎因为这次成功的“隔墙聆听”，被注入了一丝新的、微弱的活力与希望。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的“瞎子”和“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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