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黎明没有如期而至。
当子夜的更鼓响过三遍，天地依旧沉浸在墨色的黑暗里。顾慎为握着玄鸟剑站在城头，剑身的符文在夜色中流转着幽光，照亮脚下诡异的景象——
昨日还浸透血污的城墙，此刻竟洁净如新。断戈残箭消失无踪，连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都被某种清冷的气息取代。
“慎为兄...”黑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提着盏灯笼，脸色苍白，“你看天上。”
顾慎为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星辰凝固在夜空，像被钉死在墨玉棋盘上的棋子。北斗不再转动，银河静止如冰封的瀑布。就连本该西沉的弦月，也悬在半空纹丝不动。
“时间...停了？”仲野拖着伤腿艰难地登上城楼，声音发颤。
军侯蒙稷带着亲兵匆匆赶来，银甲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所有哨位回报，城外十里内不见狄人踪影。”他的目光落在玄鸟剑上，“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顾慎为轻抚剑柄。当指尖触到玄鸟双目时，一阵刺痛传来——剑身映出的不是此刻的夜空，而是另一幅景象：无数狄人巫师围着一面水镜起舞，镜中正是这座凝固在时间里的城池。
“他们在用巫术冻结时间。”顾慎为的声音很轻，“为了完成那个需要七日七夜才能发动的诅咒。”
黑夫突然指着城墙下方：“那、那是什么？”
浓雾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寻常的夜雾，而是泛着磷光的灰白色雾霭，所过之处，砖石发出细微的龟裂声。
“退后！”顾慎为挥动玄鸟剑划向雾墙。
剑锋过处，雾气如活物般退避，露出后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被雾气触碰到的守军保持着最后的姿势凝固在原地，皮肤正在缓缓变得透明。
“是噬魂雾！”王老卒的惊呼从城墙另一端传来，“白狼部落的禁术！快用玄鸟剑结阵！”
老人踉跄着奔来，手中捧着一面残破的铜镜：“这是我三十年前从大巫祭手中夺来的窥时镜！能看破虚妄！”
顾慎为接过铜镜的瞬间，玄鸟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鸣。剑光与镜光交汇处，凝固的夜空被撕开一道裂缝——
裂缝那端，狄人大军正在正常流动的时光中疾行。白狼主将高举骨杖，杖顶悬浮着一个由黑雾组成的狼首，狼首正在吞噬从栎阳城方向飘来的透明人影。
“他们在偷取被困者的魂魄！”王老卒嘶声道，“等凑齐七千生魂，就能唤醒狼神！”
军侯猛地拔出佩剑：“如何破除？”
“需要有人持玄鸟剑杀入真实时空。”王老卒看向顾慎为，“但一旦离开这片凝固的时空，你可能永远迷失在时间的裂缝里...”
黑夫突然上前一步：“我跟你去！”
仲野默默站到少年身旁：“还有我。”
顾慎为注视着铜镜中的景象。当看到那些被抽离的魂魄中有一个酷似翠微的少女时，他握紧了剑柄。
玄鸟剑似乎感知到他的决心，剑身符文依次亮起。当最后一个符文绽放金光时，剑尖划出一个完美的圆环——
圆环中央，时光开始正常流动。可以听见风声，听见远方的狼嚎，听见狄人行军时铠甲碰撞的声响。
“走。”顾慎为率先踏入圆环。
在跨过界限的瞬间，他听见王老卒最后的呼喊：“记住！玄鸟不落，秦魂不灭！”
真实时空的朔风扑面而来。他们站在离狄人大营仅百步之遥的山坡上，清楚地看见那个不断膨胀的狼首黑雾。
“怎么破坏那个？”黑夫搭箭欲射。
“需要同时斩断七个祭坛的图腾柱。”仲野指着营中七个方位，“必须在日出前完成。”
接下来的行动快如闪电。黑夫的弩箭精准射倒守卫，仲野的长戈挑翻火盆制造混乱，顾慎为的玄鸟剑每次挥出都斩断一根图腾柱。
当第六根柱子倒下时，他们被发现了。
“秦贼！”白狼主将的怒吼震彻营地。
黑夫为掩护他们突围，身中数箭。少年最后靠着一截断柱，笑着对顾慎为说：“告诉翠微...我其实...更喜欢吃梨花糕...”
仲野为了摧毁最后一根图腾柱，抱着火药冲进了祭坛中心。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时，顾慎为站在最后一根图腾柱前。玄鸟剑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柄的玄鸟仿佛要振翅飞出。
“以时光旅人之名——”他挥剑斩向图腾柱，“破！”
天亮了。
凝固的时空轰然破碎，栎阳城重新沐浴在晨光中。幸存的守军茫然四顾，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军侯蒙稷望着城外溃逃的狄人残部，轻声问：“他们呢？”
顾慎为没有回答。他手中的玄鸟剑正在化作点点金光，剑身的符文一个一个熄灭。
当最后一个符文消失时，他听见黑夫的笑声和仲野的哼唱，听见王老卒欣慰的叹息，听见无数魂灵归于天地的轻响。
朝阳完全升起时，他手中只剩半截旗杆。旗杆的断口处，新生的嫩芽正破木而出。
第七日，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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