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小学的动工仪式选在守山春祭这天。临时搭建的典礼台上,红绸扎成的“清颜小学”匾额在风里飘着,台下坐着三十多个矿工子弟,最小的才七岁,攥着阿贵刚发的铅笔头,眼睛亮得像矿灯。二叔苏振业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胸前别着“校工”胸牌,正弯腰调整奠基石的位置。他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仿佛这块石头比当年签血矿契约时按的手印还重要。
“二叔,奠基石歪了。”林默走过去,伸手扶正石头。他手里攥着苏清颜的日记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封皮上她用红笔圈出的“心明为剑”四个字。
二叔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林默,你来得正好。我刚跟建筑队吵了一架——他们想在教室后面加盖个小厂房,教孩子们学电焊、开挖掘机,说这样毕业就能去矿上打工,挣钱快。”
林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正是他担心的分歧。上周他拿出苏清颜规划的学校蓝图,二叔只看了一眼就摇头:“清颜这丫头,净想些虚的!矿工的孩子,学门手艺比什么都强,读那么多书能当饭吃?”
“二叔,”林默翻开日记本,指着其中一页,“清颜说‘心明为剑’,不是让剑只砍矿石,更要斩断愚昧。她特意标了课程表:上午文化课,下午学机械基础,但每周必须有两节‘矿史课’,讲守山人的故事。”
二叔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苏清颜坠崖前录的音频,那句“家人犯错,要给回头的机会”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可那些老故事有啥用?”他嘟囔着,“孩子们得学真本事,不然以后跟我一样,被人骂‘蛀虫’。”
“真本事不只是手艺。”林默的声音放软了,“清颜在日记里写,她小时候跟福伯学打算盘,算的不是账,是‘守山人的良心账’。现在矿关了,守山要靠脑子,不是蛮力。”他顿了顿,想起苏清颜咳血时还坚持画的那张“未来规划图”,“学校后面那片空地,她原本想建个‘矿史陈列馆’,放老照片、旧工具,让孩子们知道守山的来路。”
二叔沉默了。他抬头望向台下,小豆子正举着个自制的小风车跑过,风车叶片是用矿洞废铁皮做的,转起来哗啦响。那孩子机灵,上次在机房发现磁场校准公式时,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矿脉。“那…陈列馆的钱从哪来?”他突然问。
“用二叔吐出来的侵吞款。”林默合上日记本,“清颜把苏氏股份转给你时,特意写了‘专项基金’,只能用在教育和补偿上。”
二叔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三十年前篡改契约后,用第一笔赃款给情人买的项链,想起苏清颜小时候拽着他衣角要糖吃,他嫌烦甩开手的样子……“我…我去跟建筑队说,按清颜的蓝图来。”他转身要走,又回头,“但文化课不能太多,下午必须加两节机械实操。”
林默笑了。他知道二叔的倔强,就像苏清颜当年坚持要查矿难真相一样。“成交。”他伸出手,二叔犹豫了一下,重重握了上去。
典礼刚结束,阿贵就拄着铁锹凑过来,裤腿上还沾着奠基石的泥浆。“大小姐…哦不,林先生,”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声音压得极低,“俺在整理老矿工遗物时,从王老五床板底下翻出这个。”
油布包里是半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五个年轻人站在矿洞口,四个人面目清晰,分别是年轻的苏振邦、苏振业、陈启年的父亲陈山河,还有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第五个人的脸被撕掉了,只留下半截肩膀和一只搭在陈山河肩头的手,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表带是罕见的蛇皮纹。
“这是…”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第99章阿贵发现的“失踪的第五人”,想起南洋商会血洗矿场的影像里,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第五个人是谁?”
阿贵摇头:“王老五临终前说,这照片是三十年前矿难前一天拍的,第五个人是南洋商会派来的‘监工’,后来矿难发生时,他不见了。有人说他跑了,有人说他被陈山河灭口了…”他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1989年7月14日,矿难是7月16日,就隔两天。”
林默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苏振业的脸。那时二叔还没去澳洲,眉宇间带着股狠劲,和现在佝偻着背挖土的模样判若两人。“阿贵叔,这照片复印一份,给霍启明送去。”他想起霍启明成立的“守山真相调查组”,“福伯说南洋商会还有残余势力,这第五个人可能是突破口。”
“好嘞!”阿贵把照片小心收好,“俺这就去镇上复印。对了,小豆子刚才在机房喊你,说发电系统又出问题了!”
矿脉发电控制室里,小豆子正对着一堆仪表发愁。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绿色发电数值忽高忽低,红色警报灯时不时闪烁。“林哥!磁场强度又波动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按你改的参数,应该稳定在每小时五十千瓦,现在一会儿八十,一会儿三十,跟闹着玩似的!”
林默凑近屏幕,指尖划过波动的曲线。他想起苏清颜日记里提过的“矿脉磁场如野马,需以公式驯之”,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才明白其中的难度。“清颜说的‘磁场校准公式’,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小豆子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面是苏清颜娟秀的字迹,夹杂着复杂的数学符号,“这是她在核心齿轮暗格里留的,说‘如遇磁场不稳,用此公式微调感应线圈角度’。我算过了,按这个公式,把三号感应线圈顺时针转15度,再逆时针转7度…”
“等等。”林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公式是苏清颜写的,你确定没看错符号?”
小豆子愣了一下:“错不了啊!她还在旁边画了示意图,标着‘线圈角度=矿脉倾角x0.618’,黄金分割比例呢!”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父亲手册里“核心齿轮反向联动”的警告,想起苏清颜信中“别让二叔知道绿色能源转换程序”的叮嘱。如果公式没错,为什么磁场还是不稳?“你把公式再算一遍,我看看原始数据。”
两人埋头计算时,福伯和霍启明推门进来。福伯的右臂绷带已经拆了,却还习惯性地用左手扶着腰:“林默,霍总说调查组有发现——南洋商会残余势力在邻市的‘宏达贸易’有账户往来,负责人姓吴,外号‘吴眼镜’,专做矿产生意。”
“吴眼镜?”林默猛地抬头,“是不是戴眼镜,左手小指缺半截?”
霍启明点头:“你怎么知道?”
“照片上的第五个人!”林默抓起桌上的半张照片,“他戴眼镜,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表带是蛇皮纹——我爸手册里提过,南洋商会高层都戴这种表,是身份象征。”他转向小豆子,“快!按公式调整线圈角度,我要验证一个猜测!”
小豆子不敢怠慢,立刻跑到机房角落调整感应线圈。当三号线圈顺时针转15度时,屏幕上的磁场数值突然飙升到一百千瓦,警报声大作!林默却笑了:“果然是这样!清颜早就知道磁场会被人为干扰!”
“干扰?”霍启明皱眉。
“南洋商会的残余势力,想破坏绿色能源系统,逼我们重启传统采矿!”林默指着公式,“清颜的公式不是校准磁场,是‘诱饵’——故意让磁场在特定角度出现峰值,暴露干扰源的位置!”他调出控制台的定位图,一个红点正在矿脉深处闪烁,“看,干扰源就在三号矿洞下面,离核心齿轮不远!”
福伯抄起墙角的消防斧:“俺带人去端了它!”
“等等。”林默按住他,“清颜日记里说‘心明为剑,不战而屈人之兵’。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别打草惊蛇。”
三号矿洞的入口被藤蔓遮掩,林默用手电筒照进去,岩壁上满是新鲜的凿痕。越往里走,空气越潮湿,隐约能闻到柴油味。突然,前方传来金属碰撞声,一个黑影闪过!
“谁!”霍启明低喝一声,拔腿就追。
林默紧随其后,转过一个弯道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矿洞深处支着个临时帐篷,帐篷外堆着工具和几箱炸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蹲在地上调试设备,左手小指果然缺了半截。他抬头看见林默,脸色瞬间煞白:“林国栋的儿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眼镜。”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十年前矿难,你扮演的‘第五人’,就是南洋商会派来安装干扰器的?”
吴眼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按下身边的按钮,帐篷顶的炸药包引线“嘶嘶”燃烧起来!“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就同归于尽!”
“清颜的布局,你以为能破?”林默突然笑了。他掏出那半块虎符碎片,按在帐篷支柱的卡槽里——这是苏清颜生前设计的“紧急停机装置”,只要虎符合璧,就能触发矿洞自动封闭系统。
“咔哒!”支柱上的齿轮开始转动,帐篷顶部缓缓下降,将炸药包压在下面。吴眼镜绝望地挣扎着,却被福伯和霍启明死死按住。“说!谁派你来的?”福伯的拳头抵在他太阳穴上。
“是…是陈启年的旧部!”吴眼镜吐出一口血,“陈启年死后,南洋商会残余势力重组,想抢回核心齿轮里的绿色能源技术…他们说…说苏清颜死了,林默好对付…”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苏清颜信中“别让仇恨吞噬”的嘱托,此刻却不得不面对新的威胁。“福伯,把他交给警察。”他转身走出矿洞,“霍启明,通知调查组,盯紧‘宏达贸易’的所有账户。”
傍晚,清颜小学的工地飘起炊烟。矿工家属们送来自家种的蔬菜,阿贵带着孩子们在空地上用粉笔画出未来的校舍轮廓。二叔蹲在奠基石旁,用瓦刀一点点刮去石头上的水泥渍,嘴里念叨着:“清颜要是在,肯定嫌我笨手笨脚…”
林默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水:“二叔,课程表定了。上午文化课加一节‘矿史课’,讲王老五他们守山的故事;下午机械实操,小豆子教基础维修;每周五下午,全体去矿史陈列馆打扫卫生——用您吐出来的钱买的旧工具,正好当展品。”
二叔接过水,喝了一口:“矿史课…讲啥?”
“讲您当年替大哥挡落石,讲顾维民护矿车牺牲,讲小豆子的爷爷为修通风管冻掉脚趾…”林默翻开日记本,指着苏清颜写的教案,“清颜说,‘记住来路,才不会迷路’。”
二叔的眼泪砸在日记本上。他想起苏清颜小时候听他讲矿上故事时,总是睁大眼睛问“二叔,矿工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想起她长大后把血矿契约裱起来挂在办公室,想起她咳血时还说“二叔,等学校建好,您给孩子们讲您和大伯的故事”…
“林默,”他突然抓住林默的手,“清颜的矿史课,我来讲。就从三十年前矿难前一天,我和大哥在矿洞口吵架说起…”
林默点头。他看见二叔眼中有泪光,却没有躲闪——那是赎罪的开始,也是守山新生的希望。
深夜,林默独自坐在控制室里。屏幕上,矿脉发电系统的数值稳定在正常范围,绿色的光芒映着他疲惫却坚定的脸。他翻开苏清颜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她去世前一天写的:
“林默,若你读到这页,说明我已尽力。守山的未来不在矿金,在人心。课程分歧、残余势力、磁场干扰…都是考验。记住‘心明为剑’——心明则方向不偏,剑利则邪祟不侵。清颜绝笔。”
窗外的守山静谧无声,只有风穿过矿洞的呼啸,像一首古老的歌谣。林默握紧虎符碎片,知道这场持续了三十年的暗涌,虽暂告段落,却远未结束。南洋商会的残余、吴眼镜的同伙、绿色能源技术的争夺…新的挑战还在路上。
但他不怕。
因为他有福伯的忠诚,有二叔的悔悟,有小豆子的机灵,有矿工子弟的期待。
更重要的是,他有苏清颜留下的“心明为剑”——那不仅是一句校训,更是守山人世代相传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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