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挟着寒意,冲刷着青城市老城区的每一寸肌理。凌晨三点的城郊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在风里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是在为十年前那场被掩埋的冤屈,奏响一曲迟来的序曲。
苏然的脚步钉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直直打在李强那张布满血丝的脸上。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帽檐耷拉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恨意,却像淬了毒的尖刀,几乎要将空气割裂。他手里的水果刀泛着冷光,刀刃已经在张宇细嫩的脖颈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痕,血珠正顺着皮肤缓缓渗出,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触目惊心。
张宇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着,嘴巴被宽胶带封得严严实实。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泪水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沟壑,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十四岁年龄不符的恐惧,像一只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幼兽。
无辜?
李强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积灰簌簌掉落,扬起一阵呛人的烟尘。他猛地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布满沧桑的脸,额头上的疤痕在光线下格外刺眼——那是他在监狱里与人斗殴留下的印记,也是十年冤屈刻在他身上的烙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李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猛地将刀又往前送了送,张宇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当年我被抓的时候,谁又说过我无辜?周建军那个老东西,为了讨好赵天成那个黑心商人,硬生生把我钉成了盗窃犯!我在牢里蹲了五年,整整五年啊!
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手里的刀微微颤抖,我爹妈因为这事气绝身亡,我未婚妻带着彩礼跑了,我从一个手脚健全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劳改犯!我能让他的徒弟安安稳稳当警察,能让那个姓赵的舒舒服服当房地产大亨吗?不能!苏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缓缓举起双手,掌心朝前,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攻击性,脚步却在不经意间向侧面挪动了半分,目光死死盯着李强握刀的手腕,试图寻找一个可以一击制敌的机会。
李强,你冷静点。苏然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当年的案卷我看过,指纹、赃物、你的供述一应俱全,证据链完整得挑不出半点毛病,怎么会是冤枉?证据链?李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抬头看向苏然,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那都是赵天成和周建军联手做的局!我根本就没偷他家的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只是路过赵天成住的高档小区,想找个朋友借点钱周转。谁知道刚走到小区后门,就被几个黑衣人套了麻袋,一顿拳打脚踢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赵天成家的客厅地板上,身边堆满了那些珠宝和现金,像小山一样!
就在我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周建军带着警察冲了进来。我当时还以为救星来了,拼命跟他解释,说我是被人陷害的。李强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底却蓄满了泪水,可他呢?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就给我戴上了手铐!他看着我的眼神,冰冷得像块石头,就好像我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盗贼!
苏然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她想起案卷里那些说不通的疑点——赵天成家住在安保严密的富人区,围墙高达三米,门口还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一个无业游民的李强,怎么可能轻易潜入?失窃物品清单里那块价值百万的限量版手表,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追回?还有那个在案发后突然失踪的保姆林慧,她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师父的私人笔记本里?
这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是散落的珍珠,被李强的话串联起来,在她的脑海里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追问:赵天成为什么要费尽心机陷害你?你们无冤无仇,他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赌上自己的名声。无冤无仇?李强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他死死盯着苏然,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撞见了他和林慧的私情!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然的耳边轰然炸响。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林慧是他的情人,也是张宇的亲生母亲!李强的声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像是终于将埋藏了十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当年林慧是赵天成家的保姆,年轻漂亮,又温柔体贴。赵天成那个老色鬼,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借着他老婆出国旅游的机会,强行霸占了她。后来林慧怀了孕,就是张宇,她想着母凭子贵,想让赵天成给她一个名分。
可赵天成是什么人?他是青城市有名的铁公鸡,更是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李强冷笑一声,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保姆,毁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他想甩了林慧,给她一笔钱让她滚蛋。可林慧不肯,她拿着赵天成出轨的证据,说要去法院告他,还要争张宇的抚养权,让他身败名裂!
苏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那张夹在案卷里的泛黄照片——师父穿着笔挺的警服,站在市公安局门口,身边的林慧穿着朴素的棉布裙,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郁,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个婴儿的眉眼,和眼前的张宇几乎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难怪张宇的眉眼和林慧如此相似,难怪林慧会在案发后突然失踪——恐怕是被赵天成用张宇的抚养权威胁,逼着她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不敢再踏足青城市一步。而师父周建军,恐怕是在办案过程中察觉到了不对劲,才会留下那张和林慧的合影,才会在病重时,拉着周玥的手,反复念叨着办案不公、被人记恨。那师父为什么不翻案?苏然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不愿意相信,那个一生都在追求正义的老警察,会为了一己私利,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翻案?李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他仰头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周建军敢翻案吗?赵天成当时就放话了,如果他敢把这件事查下去,就让他的宝贝女儿周玥不得好死!
周建军是什么人?他是个好警察,但他更是个父亲!李强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他死死盯着苏然,他看着我被判刑,看着我家破人亡,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我看未必!他把那张和林慧的照片夹在案卷里,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留个证据!他是在等,等一个能扳倒赵天成的机会!可他等不起了,他得了肺癌,他死了!
苏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冻得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她终于明白十年恩怨,该清算了这句话的重量。原来师父不是办案不公,而是被人捏住了软肋,在正义和女儿的安危之间,选择了后者。他用一个警察的声誉,换来了周玥的平安,却也背负了十年的良心谴责,直到临终前,都没能卸下这份重担。就在这时,厂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束在墙壁上晃动。小陈带着队员从后门包抄过来,手里的警棍泛着冷光,将李强团团围住。李强,放下刀!小陈的声音洪亮而坚定,他警惕地盯着李强手里的凶器,你已经被包围了,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
李强的眼神瞬间变得绝望。他低头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张宇,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荷枪实弹的警察,手里的刀攥得更紧了,手腕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蚯蚓。我放了他?李强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绝望的情绪在他脸上蔓延,我放了他,你们会放过我吗?我蹲了五年牢,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十年,我爹妈死了,我的家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呼吸变得粗重,刀身又往张宇的脖颈压了几分。鲜红的血珠渗得更多了,顺着刀刃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张宇的啜泣声越来越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苏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要撞破胸膛。她知道此刻不能刺激李强,只能放缓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李强,我知道你委屈。苏然的目光落在李强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十年的牢狱之灾,十年的颠沛流离,换做任何人,都无法释怀。但你想想,张宇是无辜的!他今年才十四岁,他和当年的事没有半点关系!你杀了他,不仅洗不清自己的冤屈,还会罪加一等,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她顿了顿,看着李强眼底闪过的一丝动摇,继续说道:你难道不想让赵天成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吗?不想让十年前的冤案水落石出吗?你不想让你爹妈在九泉之下瞑目吗?只要你放下刀,我向你保证,我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公道!公道?李强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他缓缓松开了紧攥着刀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我怎么证明?林慧走了,周建军死了,没人能证明我的清白了……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他所有的伪装。这个被仇恨裹挟了十年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我能!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厂房门口传来,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玥撑着一把还在滴水的伞,站在晨光熹微的门口。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颊上,脸色有些苍白,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U盘,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
玥玥,你怎么来了?苏然的眉头瞬间皱起,她下意识地想让周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走!师姐,我不走。周玥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举了举手里的U盘,声音清亮,我整理师父遗物的时候,在他的警服内衬里发现了这个。里面是他偷偷录下的和赵天成的对话,还有他这些年调查到的林慧的联系方式!
师父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还李强一个清白。”周玥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他知道赵天成威胁他,知道他一旦查下去,我就会有危险。所以他只能把这些证据藏起来,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临终前还在念叨,说要是有来生,他一定要做个彻彻底底的好警察,不被任何东西牵绊,只追求正义。李强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周玥手里的U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他缓缓松开了手里的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然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猛地往前冲了一步,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攥住了李强的手腕,用力向后拧去。李强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乎是同时,小陈带着队员一拥而上,迅速将李强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他的手腕上。带走!小陈厉声喝道。
苏然顾不上喘口气,立刻冲到张宇身边。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开他嘴上的胶带,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绑在他手上的麻绳。别怕,没事了。苏然的声音放得极柔,她伸手擦去张宇脸上的泪水和灰尘,指尖轻轻拂过他脖颈上的伤口,苏老师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了。张宇看着苏然,憋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他扑进苏然的怀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哽咽着说道:苏老师……他说……他说我妈妈不要我了……他说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苏然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轻轻拍着张宇的后背,眼眶也红了,别听他胡说,你妈妈不是不要你,她是有苦衷的。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就去找她,好不好?张宇哽咽着点了点头,把脸埋在苏然的怀里,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
就在这时,小陈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手里拿着一个对讲机,对苏然说道:苏队,好消息!我们埋伏在赵天成家门口的队员传来消息,赵天成已经被控制住了!他看到我们亮出的证据,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全招了!他承认当年是他花钱雇人陷害李强,还承认这些年一直用张宇的抚养权威胁林慧,让她不敢回来!晨光穿透厂房的破窗,洒在满地的灰尘上,金色的光束里,无数尘埃在飞舞。苏然抬头望去,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她看着被押走的李强,看着惊魂未定却终于安全的张宇,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沉甸甸的U盘,突然明白了师父临终前那句话的深意。小然,做警察,有时候会遇到很多黑暗,但你一定要相信,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师父,你看到了吗?十年的冤屈,终于要昭雪了。
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被辜负的正义,那些被尘封的良知,都将在这束晨光里,一一苏醒。而她,会替师父,替李强,替所有被冤枉的人,把这份迟到的正义,亲手找回来。
她的目光落在厂房外渐渐明亮的天际,眼神坚定如铁。这场跨越十年的恩怨,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她要找到林慧,让她出庭作证;她要彻查赵天成的所有罪行,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要还李强一个清白,让他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对师父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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